猗兰院在阮府东院西南角,二姨娘和四姨娘住的西院后面,是个僻静的所在,虽小巧,却雅致,所有的东西都是阮莘桐离府前的样子,都是三姨娘生前布置的。
一入院便见影壁前凌宵花牵藤引蔓,院内梅花绕屋,苍松挺翠,芷兰飘香。
阮莘桐看着这一切,八年前住过几天的院子,此刻有恍然隔世之感。
记得乐府中有一曲《猗兰操》,便是,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她不禁想,住在这蘅芷清芬之地的娘亲沈梅香该是怎样一位女子?
程妈妈携着她进屋,笑道:“四小姐不在时这屋子也是天天有人打扫!一应摆设都没有变。大太太已经放了话,四小姐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只管说!”
她知道大太太身边的两个妈妈,程妈妈比冯妈妈和善,为人处事很是周到,在内院中的口碑比冯妈妈好,但也知道程妈妈这话只是客套,大太太对她是面热心冷。
但她有一种莫明的欢喜,身体深处的灵魂在似乎对于回府这件事期盼已久,她的笑容纯真中带着些雀跃,“程妈妈打点的周到怎么会缺东西呢?能回家来莘桐经很高兴了!”
程妈妈略笑,眼角的光睨着她,觉得她还是小,这些年肯定是天天盼着回来,瞧她高兴的。
见丁香放下包袱行李收拾,程妈妈脸上挂着笑,往后退了一步,正有两个着绿衫的丫头进了院,她招手,敛声道:“快点!”
阮莘桐往外一看,是两个和丁香差不多年纪的丫头小跑着到了门前,福身道:“四小姐!程妈妈!”
程妈妈道:“四小姐,府里不比别处,紫兰和青灵以后就是您的丫头了,紫兰可是大太太身边的,若是旁人大太太可舍不得给!”
阮莘桐见两个丫头装束一样,都是眉清目秀的,一时也不知道谁是紫兰谁是青灵,便笑着说谢大太太,然后让两个丫头帮着丁香收拾行李去了。
过了一会儿,非也领着后院的仆人把她带的花儿都搬来了。
她命他们把花儿先放在廊下,程妈妈在一旁看着,眼角微挑,踩在二层阶上,走来走去,啧啧有声,“四小姐真是惠质兰心,花儿养的真水灵,府里头可没这么好的花儿。”
她看出程妈妈想要,便道:“妈妈如果喜欢便挑两盆带走。”
程妈妈笑说:“这怎么好意思呢?”目光却没离开那些花儿,指着问:“这都是什么花儿啊?瞧着没见过,怪新鲜的。”
她一一介绍了,程妈妈似很认真的听,听完了指着几盆蝴蝶兰说:“这花看着可娇,我怕养不活。四小姐您刚才说的这个能摘来食用的是什么?我这些天总是咳嗽,吃了些药还没见好呢。”
“那是文竹,放到屋子里可以净化空气,有保健之效。叶子和嫩枝都可采摘,既能晒干储存备用,也可随用随采,有止咳润肺凉血解毒的功效。”
程妈妈看看文竹,看看阮莘桐,眸间闪过一丝惊奇之色,禁不住道:“听起来挺神奇的。”
阮莘桐笑了笑,“既然妈妈有用就拿去。”说着,她近前,俯了身搬花,看出来程妈妈已是很想要了,就是还不好意思。
程妈妈见她要动手,忙拉了她,把一盆文竹抱到了怀里,笑着说:“哪能让四小姐动手?”
程妈妈抱着文竹高高兴兴走了,阮莘桐进了屋,见丫头们已经把行李收拾好,带来的东西也一一摆上,原本空荡的屋子现出生气来。
她看那两个新来的丫头,虽是同样装束,却也各不相同,一个瓜子俏脸,举止大方,神色有凌人之感,另一个小圆脸,十分恭顺。
程妈妈说紫兰是大太太身边的。
这时,她们东西都收拾好了,看见她进来,便到跟前行礼。屋子久无人住,有一股干燥的尘土味,她让丁香去点薰香,留下紫兰和青灵,含笑问:“刚才程妈妈在没有问明,你们谁是紫兰?谁是青灵?”
“回四小姐,奴婢紫兰!”瓜子俏脸的丫头先福了身。
“奴婢青灵。”小圆脸的紧跟着说。
果真,在大太太身边呆过的是那有盛气凌人之气的瓜子俏脸蛋的紫兰。
她知道上房能进大太太屋子的丫头就四个,分明是玉兰、春兰、芷兰和紫兰。大太太把身边的丫头给了她不过是放在她这儿的一个耳朵。
她笑了笑说:“紫兰,青灵,你们到外面帮我把那些花搬进来吧。”
她们应了声,一同出去了,紫兰倒没表现出不服或不愿。
她有些奇怪,紫兰在上房肯定没干过这种活儿。
等她们搬来花,她便指点着该摆在哪儿。
紫兰搬了两次,到第三盆时脸色便不大好了,把吊兰放到帘子旁边的花架上后就不想动了,站在那儿揉胳膊。
紫兰确实是累了,偷偷看了四小姐一眼,四小姐却不看她,她便不大高兴了。本以为自己是从上房来的四小姐会高看她,会另待她,四小姐竟真让她跟青灵一样一直搬花!她和青灵可不一样,青灵只是后院里帮娘们儿洗衣,帮厨房里择菜,谁都能支使的粗使丫环,小时候被人贩子卖转卖几次,最后进了阮府。
来猗兰院她本不情愿,四小姐这样,她更没心思侍奉了,她转身就坐到了旁边的绣墩上,慢慢揉胳膊。
四小姐不是大太太,她没什么可怕的。
丁香从帘里出来,见四小姐站着,紫兰背身坐着,眉眼一挑,心里生气。
阮莘桐见丁香要说紫兰,忙走了过去,把丁香推回里面。她往外看看,一指在唇边竖了竖,小声说:“且忍她,让她,由她,耐她,不要理她,慢慢来……”
丁香知道紫兰是大太太身边的,别说她,就是四小姐恐怕也不好指指点点,只能忍下。过了一会儿,丁香又说:“奴婢想在围屏后搭张小床,奴婢就睡小床陪侍您,让紫兰和青灵在外头的大床上睡,您看行吗?”
阮莘桐笑着说,“你做主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