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莘桐随着到了红芙院,途中文绣被二姨娘身边的丫环翠缕叫走了,只剩下她和谭红玉,气氛一时轻松许多。
只见红芙院中一带粉垣,翠竹掩映,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谭红玉邀阮莘桐先去屋里坐坐,阮莘桐想先拿了书,回来再坐,便直接到了大少爷的书房。
窗前几丛翠竹,几株杜鹃,高洁中带着儒雅,含蓄中透着活力,倒还真和大少爷的性格相匹配。
阮莘桐走到阶前,见上头一匾,书着两个隶书大字:无为。
两边还有对联——
帝德乾坤大,皇恩雨露深。
她眸子微闪。
细想一下,阮家正是沐浴皇恩才有今日荣耀。
“我平时也不来他这儿,非也又不在,得找找看。”谭红玉进了屋,便在几个书架前寻找起来。
阮莘桐便在另一个书架上找,不禁道:“大哥的书真多,包罗万象呢!不愧为京城四大才子。”
谭红玉笑说:“什么才子不才子的?不过是一群人起哄打诨叫的,叫的人多了竟成真的了。”
阮莘桐不然,“才子可不是随便就能叫出来的,当年科考大哥可是御笔朱批的一甲第二名,高居榜眼,有目共睹的!”
“找着了!”谭红玉说。
阮莘桐便搁下这话头,走了过去,接过书,果然是《金刚经》,崭新的。
谭红玉看着她,体贴道:“刚才有别人我不便多说,此时就咱们两个,我要嘱咐你一句,万事前思后想才可往前迈步,不能大意。”说着,谭红玉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天空说:“你知道大小姐这次回来为什么事吗?”
阮莘桐正好奇呢,便道:“大嫂子知道了?”
谭红玉转过头来看着她,“昌平侯府出了人命。”
阮莘桐眼睛大睁!
谭红玉继续道:“死的是侯爷的通房丫头如玉,如玉家里的人要个说法,侯爷给不出说法,他们便要告官,侯爷怕被老夫人知道不便出面,就要阮府能把这件事情摆平,作为报偿,侯爷会托关系把岑哥儿送去国子监读书,再损纳钱粟成为监生。”
家族子弟能进入国子监和功勋子弟一块读书是莫大的荣耀,昌平侯这块饵真是诱人。
可是,一条人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通房丫头虽是丫头,也算是半个姨娘啊!
谭红玉感叹道:“外人只看到我们遍身绫罗,穿金戴银,却不知这风光背后是多少辛酸。越是大府,人命越贱,凭人是主子还是下人,若别人存心害你,你是挡不住的。”
阮莘桐看看大嫂子,只知大哥不得父亲待见,他们夫妻在府中日子过的不痛快,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重的话。
她看看外面四角的天空,顿有一种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
她的生母沈梅香当年死的就是不明不白,谭红玉这话不是说自己,倒像是提醒她!
她后背一阵发凉!
“我道怎么在屋里等不着人,原来大嫂子和四妹妹在这儿说体己话呢!”阮碧桐的声音忽然响起!
谭红玉和阮莘桐皆是一怔,只见翠竹后走出一个明媚艳丽的少女。
“大嫂子你话说的也太重了,瞧把四妹妹给吓的!”阮碧桐笑着,袅袅婷婷近前,看着阮莘桐,慢条斯理,却是语带威胁,“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那些下贱的偏要往上爬,还用些不耻的招数,就是该死!四妹妹规矩,怕得着么?”
人前时,阮碧桐循规蹈矩,此时,竟锋芒毕露,本就妖冶妩媚的脸蛋,看上去有几分可怕。
可眨眼间她又恢复了美丽动人,握了阮莘桐的手腕,含笑问:“四妹妹不回自己的猗兰院,在这儿做什么呢?”
阮莘桐把手上的《金刚经》往前递了递,“此次回府父亲是让我思过的,交代下来抄一百遍《金刚经》,我那儿没有,正巧遇上大嫂子,大嫂子就带我来这儿了。”
“哦——”阮碧桐应着,声音拉长,瞥了谭红玉一眼。此刻,她不气四妹妹,却气谭红玉!平日里看着谭红玉闷不哼声一副笨样子,跟她这个亲姑子没多说过什么竟跟四妹妹说起知心话来!这是什么道理?只有四妹妹可怜么?只有四妹妹危险么?她何尝不是?这些年她为了自己的出路在大太太身边逢迎讨好尽心服侍,但大太太对她不及对大姐姐一半!果真不是亲生的,始终隔层皮。
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此次大姐回府不关她的事,她连寒喧告别也免了,带着一副不可莫测又盛气凌人的神情,转身离去。
谭红玉愣怔了。
阮莘桐过意不去,在她手上握了握,说:“大嫂子还去看看三姐姐吧,莘桐回去抄经了。”
回到猗兰院,一进院门就看见紫兰和青灵在廊下站着,却是紫兰在教训青灵。
丁香的眉尾一挑,不满道:“她又怎么了?”
阮莘桐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两人缓缓走了过去。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的脑子是干什么用的?……别装可怜相!我最讨厌你这种蹄子了!……”紫兰的话带着气,像在发泄,忽见四小姐回来了,一怔,赶紧福身,“四小姐!”
青灵也跟着福了身,却没哼声,嘴里发出低微的抽噎声。
紫兰的心不安了,低着头,眼睛转来转去,很快,定了主意,先告状道:“四小姐,奴婢觉得您快回来了便让青灵去沏壶热茶,她竟把茶具给打碎了!我刚说了她两句,她还哭上了,真不知她以前是伺候什么人的,这么娇贵,说也说不得了。”
青灵委屈抬头,“四小姐,不是…..”
“不是什么?!”紫兰截断了她的话。
丁香已经忍不下去了,到底谁是主子?四小姐还没说话呢,紫兰的声音倒盖过天了!
阮莘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面无表情,但也没有生气的样子,“都打碎了,再吵也补不回来,再去领一套便是。既然是青灵打碎的,青灵去领。”
“还不快去?”紫兰紧接着嗔出声。
青灵低着头福了福身便去了。
阮莘桐看了紫兰一眼,上阶进屋,紫兰却赶过来扶她的胳膊,她淡淡一笑,便由她扶着进了屋。
丁香在后面看着简直气的七窍生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紫兰在欺负青灵,那茶具肯定不是青灵打碎的!紫兰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四小姐说要忍,这才第一天,她已经觉得无法忍受!
进了屋,她见紫兰伺候四小姐换衣服,她便没过去,坐在外头榻边,隔着珍珠帘看,觉得口有点渴,便自己倒了杯茶喝,她也乐得自在一回。
只是耳边总是传来紫兰的说话声,谄媚气人。
“四小姐,您的玉观音真漂亮……”
“四小姐,您的头发真顺,真滑……”
“四小姐,……”
“四小姐,……”
“四小姐,奴婢明天想告一天假……”
正用嘴衔着杯沿慢慢啜茶的丁香喉咙里一个打膈儿,差点没把茶喷出来!
往帘里睨了一眼,用手绢轻拭唇角。
这个紫兰,真是无利不起早!
大太太身边怎么有这种丫环?还是近身伺候的大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