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看见丁香从燕子楼中出来了,阮莘桐挑开车帘,声音急促而低微,“丁香,找着大少爷了吗?”
丁香走到车窗前,含着笑,重重点头,“大少爷说这里人多眼杂,就不下来见您了,事情他知道了,他会帮忙补齐六株赵粉,让四小姐您放心!”
阮莘桐听罢,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只要大少爷许了诺就不会出错,八年来,每每出事,都是这般。
马车沿着江宁城大街,原路返回。
有大少爷做后盾,丁香的心情也轻松了很多,挑着车帘往外头瞧江宁城的人烟阜盛,繁华之相。
下了江汉桥,却看见三三两两的有乞丐蹲在街边,在繁华的街市中,显得那么突兀。
丁香女儿家心软,禁不住抿紧了唇。
阮莘桐也看到了,不禁奇怪。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丁香开口道:“四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是难民哦,都跑到京城里来了。”
阮莘桐暗自叹息,这些事她是有心也无力,她们还得靠大少爷接济才可度日。
古语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想做好事,须得自己先富贵了再说。
她掏出荷包,点了点里头的银子,如果布施给这些难民,这个月就难过了,但她还是拿出了几锭碎银。
她把银子递给丁香,丁香自然知道她们的日子难过,神色间有些哀伤。
“让阿根买些烧饼发给他们吧。”
丁香点了点头,让阿根停了车,两人一道去买烧饼。
阮莘桐心情变得有些烦躁,便下了车,反正也没有人认识她,她就跟了过去。
看着阿根和丁香端着烧饼布施,看着那些人拿到烧饼后或狼吞虎咽或感恩戴德的样子,阮莘桐的心又欣慰起来。
赠人以鲜花,手留余香。
她笑了笑,提了裙裾,准备回马车上去。
谁道刚一转身却撞了一个人。
阮莘桐走路是微低着头,步子细碎,也不知道是她撞了别人,还是别人撞了她,便先福身致歉,“对不起!”
那人不说话,她却感觉到他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她很不自在,禁不住抬了头。
见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锦衣华服,身材高大,面阔而俊。腰间的佩玉显示出他非普通百姓。
记得前世时听说过一句话,改革开放深圳特区刚发展起来时,一时间涌现出很多私营企业和老板,一个招牌掉下来,砸死十个人,九个都是经理。而用在这个时候,天子脚下,卧虎藏龙,一个招牌掉下来,砸死十个人,九个都是达官贵人。
她猜他不是王侯就是高官,她的神色更加恭谨,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正看着她,听见第二声“对不起”一时回神,禁不住两手扶了她的双肩,让她起来,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没关系,姑娘你别怕。”
对于陌生人的碰触,阮莘桐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看着他,可又觉得似曾相识,有一种莫明的亲切之感,心里头一时思绪纷乱,不知如何应对。
“你是阮府的?”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喑哑。
阮莘桐轻点了下头,心中狐疑,她六岁就离了府,一直住在观音山下,除了每年除夕回府吃顿团圆饭,都没去过别的地方,认识的也都是阮家的主子与仆人,从没见过这个男人,他怎么知道她是阮府的?
他看着她,唇紧抿了一下,眸底有激动,审视着她——发黑如墨,肤白如雪,剪水秋瞳,唇若点绛,许是因为害怕,许是因为害羞,光洁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身上更有阵阵幽香传来。
小小年纪,已生得如此美丽。
这样的人儿本该承欢父母膝下,享受天伦,可见她荆钗布裙,瘦弱苍白,对阮勋大大的不满!把她扔到府外也就罢了,竟连衣食无忧的生活也没有给她!
可他只能干看着,干生气,没有办法伸手帮她。他一时黯然,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阮莘桐略怔,看着他的身影没入人群,耳边忽然响起丁香的一声:“四小姐!”
她回神,像做了一个梦。
再往前看,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根本没有了那个人的踪迹,她一时之间真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四小姐!烧饼都发过去了,那些人高兴极了,问是哪个大善人,要为您祈福呢!”丁香本很兴奋,说到儿声音低落下去,“可惜您不让透露姓名,唉,奴婢就没跟他们说,让他们拜观音去。”
阮莘桐失笑,边往马车那边走边问:“他们是从哪儿逃难来的?”
跟上来的阿根说,“说是从黔州那边来的,那里下了冰雹,他们的家和庄稼都毁了,这一年收成算是没有了,不背井离乡,只有等着饿死。”
黔州,据阮莘桐这些年对这个世界的研究,它各地的地理位置和她以前所在的那个世界是差不多的,黔州就在西南部,那里的气候属于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气温变化小,冬暖夏凉,一年可以说只有夏秋两个季节,但时常会发生干旱,凌冻,冰雹等天灾。那里多产竹子,百姓的房子都是竹编的席子围成的,最怕冰雹。
阮莘桐思索着,难民都跑到京城来了,地方官员的加急折子早该到京城了,皇上应该知道了这件事,会放粮银赈灾的。
这时,走到了马车前,她停下步子,看看阿根,看看丁香,宽慰道:“别担心了,朝廷会救济他们的,我们快回去吧,早点把消息带给徐伯,免得他老人家焦心。”
回到花场,已是黄昏。
刚才在城里救济了难民,阮莘桐自己的肚子也觉得饿了。
在花场门前下了车,她和阿根、丁香便去找徐伯,步子不觉加快,打算着见了徐伯就赶紧和丁香回小院,丁香下厨,她就等待吃饭。
沿着花田间的小路,提着裙裾往前走,微风吹来,暖暖的,馥郁的香气扑的满脸满鼻,浓的想让人醉倒在这片花海里。
如果是在她以前的那个世界,她拥有这么大一个占地足有百亩的花场,她就什么也不求了!
可惜,斗转星移,变换了世界,很多事情都不能用以前的眼光衡量了。
走着走着,将近那片牡丹田时,阮莘桐的步子却突然停了。
后面的丁香没防备,额头一下子撞到了她肩膀上,低叫出声:“四小姐,怎么了?”
她怔怔望着黄昏中那个站在徐伯身边的颀长的身影,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掉头逃开。
那是阮勋,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八年来她几乎未见过他,就是在除夕夜的团圆饭,男女也是不同席的,很陌生,只知道他掌管着阮家每个人的命运,还有她的命运。但心里头莫明的对他有惧意,仿佛不是她,是她身体里潜藏的那个阮莘桐,对他的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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