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杨镇面壁而坐，静静地望着石壁上那几个字。
远处，斑点沉沉的睡了过去，不时龇龇牙咧咧嘴，不知它梦见了什么。
石壁上七个字散发出无穷杀意。
不疯魔不成活，杀！
半年前化龙圣术第二阶大圆满之时的场景又出现在脑海里。
杨镇盘膝面壁，死气缭绕，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身体仿佛化为一个容器，无尽的死气涌入进来，使他感觉全身都在不断膨胀，膨胀带来难言的痛楚，仿佛又亿万条水管不断往身体每一寸肌肉里注水一般，几欲让他昏厥。
从修炼化龙圣术的第一天开始，杨镇就清楚修炼它的痛楚，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尽管那种膨胀感带来的剧痛成倍数的增长，但他依然坚持着。
无论怎样，始终保持着灵识的清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镇已不知道他坚持了多久，耳边仿佛传来爆炸声，身体陡然如溃堤的堤坝，体内那万千如海流一般的死灵力，仿佛带着体内的血肉，不断的从体内流出，膨胀感顿时有所松懈，但那种血肉流失的痛楚，却又越来越烈！
杨镇明白，这是无尽的死灵力在洗精伐髓，只要能度过这一关，化龙圣术第二阶便可大圆满，衍九牛二虎之力，肉身如铁无畏刀枪！
周围死气却如无穷无尽的大海，不断汹涌着进入杨镇体内，化作死灵力洗精伐髓之后又缓缓流溢出他的身体。
注水的膨胀感越来越弱，血肉流逝的撕裂痛楚却越来越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达到了一个临界值，死气涌入和流溢而出的速度达到了均衡，膨胀感和撕裂的痛楚顿时消失。
全身如沐温泉，身体轻若鸿毛，浑身的毛孔仿佛都展开了，不断的涌入和流出死气，清爽到了极点。灵识更是清醒无比，那一刹那，杨镇几乎以为自己即将化仙飞升而去，。
当他睁开双眼，惊诧的发现，即使不运转化龙圣术，也有丝丝缕缕的死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又悄无声息的流溢出体外。
化龙圣术第二阶大圆满，正式晋阶第三阶！
化龙圣术第三阶后，身体已可自行吸收天地间的死气，虽然极为细微，但聚少成多，况且修炼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想起半年前进阶的痛楚，杨镇现在还有心有余悸，那种痛楚让他记忆深刻，这就像打青霉素的那种感觉，但却强烈了无数倍，更何况还有血肉流失的那种撕裂感，仿佛全身肌肉被一丝一缕的慢慢撕裂下来，痛不欲生。
不知道第三阶大圆满时，又会遭遇什么样的痛楚。
第三阶大圆满之时，肉身如钢刀枪不入，力有万钧，相信到时痛楚比第二阶大圆满更强更令人难以承受。
可惜杨镇吞噬的那个灵魂的记忆是残缺的，他并不清楚，以人的肉身修炼化龙圣术，几乎没有侥幸，若非他身拥乱天绝脉，又是从婴儿时刻开始修习，恐怕早就化成了一堆真正的白骨。
饶是如此，每一次大圆满进阶之时，杨镇都面临着死亡的危险，毕竟人的肉身和死灵的肉身有着巨大的差别。
所幸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如今也安然修炼到了第三阶。
缓缓闭上双眼，今天那两位封家守护老人离开封魔谷便没有在回来，想必是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自己在这里已经修炼了十年，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
十年了，是时候离开了。
第二日，封家两位守护老人依然没有回来。
午后，杨镇带着斑点，缓慢向外走去，心中颇有些失落，这里毕竟是他生活修炼了十年的地方，久了，便有了那么一丝难以忘怀的感情。
杨镇没有直接去禾城，他先去了当年的小村。
十年来，杨镇到小村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来到小村，他心中都愧疚万分，总感觉冥冥之中，小村那些冤死的村民在向他哭诉。
若非是两姐弟在小村，又怎么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如果可能，杨镇一辈子都不愿意走进小村，然而这一次，他即将离开这里，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若不能强势杀回禾城，他亦无颜回来面对小村里的冤魂。
带着身材臃肿的斑点走在废墟之中，杨镇心中沉重万分。
嗯？
杨镇怔了一下，不远处的废墟前面，竟然有几根香火，看样子也就是近期的事情。
还有人来拜祭么？
杨镇留了个心思，走到下一次废墟时，竟然又发现有一些香火灰烬，是谁在祭拜村里的冤魂？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周婶家作坊，望着在十年前化作一片废墟的作坊，杨镇深深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周婶两口子是否还活着，周青在寂灭剑宗应该不会受到禾城杨家的迫害吧。
咔嚓！
“谁！”杨镇吃了一惊，斑点已如一条匹练，射进了废墟之中，丝毫不见臃肿之态。
杨镇脚下一点，身影如狸猫一般，冲上废墟，脚下再点，便落在院子里。不远处，斑点对着一位一身颓废的汉子龇牙咧嘴凶险毕露。
在颓废汉子的身后，两间从废墟中搭建起来的简陋房子散发出一股凄凉，一个老妇人半坐在门边，脸上带着傻傻的笑意，一声衣服倒还干净。
周婶？！
虽然过了十年，但杨镇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老妇人正是周婶，周婶怎么疯了？
那这颓废汉子是谁？
这人豁然然是周青！
身上再无灵气流溢，已不再是修仙者。
一脸颓废，双目无神，麻木，仿佛已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麻木不仁的躯壳，即使看着突兀闯进来的斑点和杨镇，眼眸里也没有半点动静。
“你是周青，周大哥？”杨镇示意斑点后退，轻声问道。
这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年没有看见周婶两口子的尸体，现在却只有一个疯了的周婶，这当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青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点神色，看着杨镇，又看看斑点，嘴唇哆嗦起来，颤抖着手指指向杨镇：“是杨镇吗？”
十年了，他已经完全不认得杨镇，斑点虽然也有变化，但他看着这一人一兽，还是猜到了。
杨镇心中感叹万分，当年周青进入寂灭剑宗意气风华，如今却落得如此地步。
从周青口中，杨镇终于了解清楚了十年前的事情。
因为仰慕杨静，周青悄悄画了一幅她的画像，在仙门遴选后带回了寂灭剑宗，没料到却被寂灭剑宗里的杨家高手看见。
偏偏这个杨家高手当年见过杨静的母亲，两母女便如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因此那位高手立即回到禾城。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杨家出动了七位高手，以最快的速度，将小村的人全部屠杀，考虑到周青是寂灭剑宗弟子，那些高手当时并没有杀周婶两口子。
后来杨域在小村里失踪，杨家迁怒于周青，动用了家族在寂灭剑宗的势力，将周青赶出寂灭剑宗，又当着周婶的面虐杀周叔。
周青师承那一系在寂灭剑宗虽然并不强势，但还是适时站出来说了些话，终于保住了周青和周婶的性命，却废了周青一身的修为，今生再无修仙希望。
因为目睹丈夫被虐杀，周婶受不了刺激，当时就疯了。
修为被废的周青带着母亲回到小村，却发现一场大火将小村化为灰烬，就连无数独门独院的房子也被焚烧，显然是人为。
他做梦都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幅画，而导致全村的村民冤死，心中愧疚万分。
好在他离开寂灭剑宗时，与他感情要好的师兄弟悄悄在他行李里塞了一笔钱，这才不至于为了生计流落，在周婶家作坊的废墟里，重新搭建了两间房子，也便安静的住了下来。
只是经此打击，周青便觉得人生再无希望，若非疯了的周婶需要照顾，他恐怕早已寻死。
听完之后，杨镇心中长叹一声，当日从杨域口中，便了解到一些，没料到这当中竟然还有这些曲折，望着颓废不堪的周青，喉间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许久之后，才轻叹道：“这其实不是你的错。”
周青摇头不语，不论是谁的错，如今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既不修仙，何不入魔？”杨镇看着周青，曾经通过仙门遴选，意气风华的人，能彻底解开这个心结么？
周青愣了下，然后苦笑，脸上充满不甘，“魔？人间正道……”
“何为魔？何为正道？禾城杨家便是仙门直系，他们是正道吗？”未说完便被杨镇打断。
周青眼眸里有一瞬精光，但转眼即逝，“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侍奉母亲，其他容后再思吧。”
杨镇沉默不语，知道周青已动心。
离开小村，杨镇去看了看他当年的的木屋，废墟中仿佛依稀看见姐姐的笑脸，十年了，不知道姐姐在瑶光圣地过得可好？
在这里的三年时光，是杨镇在万象世界最快乐的时光，可惜一切都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