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嫡长女的满月宴也过去了,总算是宾主尽欢。
王老爷满足了抱着女儿炫耀一番的心思,客人们赶着拍须溜马总算是和王老爷见了一面儿,哪怕没能和王老爷深交,让对方有些印象总不是件坏事儿。
冬雪初融,大地回春,各房太太们早早地就换下了厚重保暖的冬衣,穿戴上了各自压箱底儿的漂亮衣裳和贵重头面,又各自地摩拳擦掌各出谋策,见天儿地寻着机会在王老爷的面前晃悠几下。
大太太柳氏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放下了手里的书,冷笑着,却不说话。
旁边伺候着的陈嬷嬷见到柳氏如此的神情,凑过来悄声道:“太太,您放心。那药还没停呢,那些个骚蹄子肯定是越不过您去的!”
陈嬷嬷口中所说的‘药’,是柳氏悄悄使人去寻来的宝贝。
王家的规矩,其他几位太太们每日都要前去正房的屋子里请安立规矩。即便是病得下不了床了,也得拿着大夫开的药方子差使了丫鬟去同大太太身边儿的琥珀或是玳瑁说一声儿的。若是有事假,那更是得提前一天去告假才行。
要是没按着规章走这流程,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情,可就全都是一个人的责任了,别想推到别人身上去。
且王老爷最看不得的就是后院的女人没病装病的样子,于是太太们哪一位都不敢随意的拿乔,日日都乖巧的在柳氏面前立规矩。
于是每日里各位太太来柳氏房里请安的时候,陈嬷嬷便让信得过的丫鬟将那药小心的抹在茶盏的边缘——只要她们喝一口茶,那药也就随着茶水进了她们的肚子。
如此脏污的东西,哪怕每次喝下去的不多,但长此以往的话……她们的肚子就再也不是值得畏惧的东西了!
柳氏动作细微的点了点头,对于安排给陈嬷嬷的活儿,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方才的冷笑,也不过是习惯使然而已。即便假装的再怎么贤惠,她心中也是不喜老爷娶了这么多房太太的,可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那样的资格去说呢,这么多年,也只能逼着让自己学会不在乎罢了。
“陈嬷嬷放心,不管老爷宿在了谁的屋子里,我都不在乎。只要我能将老爷的心牢牢地抓在手掌心儿里……便好了。”柳氏慢条斯理地说着冷酷的话,左手五指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神色间也有些凛冽。
陈嬷嬷却极欣慰地点了点头。靠男人的宠爱终究不牢靠,谁知道他如今对你说着甜言蜜语,会不会一转头便将你丢开了呢。唯有牢牢抓住自己手里头的权利那才是头等的要紧事。
想来太太也是明白这道理的,看来还是她老婆子想得太多,小瞧了太太呀!
柳氏毕竟是陈嬷嬷奶大的,如今这个家里头最心疼柳氏的,陈嬷嬷怕是要数头一份儿。陈嬷嬷一直生怕柳氏将心思全放在了王老爷的身上,故而对此等事情特别上心。如今瞧见柳氏精明算计的样子,陈嬷嬷心里自然是安慰的。
微微叹息了一声儿,柳氏抛开愁绪,打起精神问了句:“姐儿呢?这个时辰醒了没?快抱来我瞧瞧!”
琥珀应声去了,陈嬷嬷一听柳氏提起王富贵,那张老脸便笑得菊花一般了。
“姐儿大约刚醒不久,这时辰看着也该是吃过奶了,正是要找太太的时候呢!”
正说着呢,门口的帘子一掀,奶娘金氏抱着个奶娃儿就走了进来,后头还跟了另一个奶娘曹氏并钱、林、徐、桂四位嬷嬷。
“快,快,将孩子给我抱抱!”柳氏伸长了脖颈儿,一双眼睛全盯在了那孩子的身上,奶娘金氏见状赶紧的将孩子给了柳氏,自己同其他几人一同垂首站在下方。
柳氏摸了摸孩子的小脸,感觉有点儿凉,倒也不冰,看着包着孩子的襁褓也是严密的,心中满意,脸上却装着严肃的样子。“姐儿几时醒的?吃过了么?每天吃奶的次数是多少?今日可还乖觉?”
那金氏想来是这六人中打头的人物,其他人不说话,就由她开口。金氏一边观察着柳氏的神色,一边仔仔细细地回答了柳氏的问题:“姐儿醒了没过一炷香的时间,来之前先把了尿,也已经吃过了。每日白天时多是两个时辰喂一次的,晚上姐儿睡得很是香甜,吃的次数也少了,也就喂奶两次。胃口和前几日差不多,醒来的时候也是同前些日子一样的精神!”
孩子健康,柳氏自然是高兴的,低下头看着怀中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的孩子,柳氏的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柔软。
孩子现在三个多月大了,头两个月的时候她除了柳氏的奶之外一律不肯吃其他人的奶,无论换了几个奶娘都是如此,闹得柳氏欣喜之余也有些头疼。
可现在好不容易花了心思,让孩子肯吃奶娘的奶了,柳氏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就好像被人抢走了自己的孩子似的,胸口堵得难受。连带着,柳氏看那些整日都抱着孩子的奶娘也越发的不顺眼起来。
低着头的柳氏很快掩去了眼角泛过的一丝冷光,看着怀里的孩子,她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分外的慈爱。孩子是她生的,那些子奶娘不过是个下人,定是她多想了。
“娘亲的小富贵,来,给娘笑一个!”
王富贵大约也是知道现在抱着她的人是她老娘的,小嘴儿一咧,露出一个还没长牙的笑容来。
柳氏又逗了孩子一会儿,才让陈嬷嬷将孩子抱了过去。她又对着玳瑁吩咐:“让她们都出去吧,我有些话要说。”玳瑁会意,放下了手中的团扇,走过去等着丫鬟们鱼贯地退出去了,又亲自关上房门检查了一番。
虽然在大太太生产之前,太太身边儿那个极厉害的陈嬷嬷就给她们立过规矩了,但看大太太的样子,这会儿便是要敲打她们了。两个奶娘同四个嬷嬷越发的屏住了呼吸,小心的收敛自己的手脚,便是连视线都不敢乱放了。
柳氏呷了口茶水,视线从金氏几人身上扫过,那视线就像带了刀子似的,刺得几人手脚冰冷。
“你们也该知道,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又在生产的时候遭了一回罪,姐儿可就是我的心头肉、命根子,那是万万不能磕了碰了的。若是姐儿哪里不好受了,我这做娘的自然更不舒服。我心里不舒服了,便也喜欢让别人也不舒服。到时候别说是你们自个儿了,怕是连家里都顾不上了。”
“瞧我这记性,说到家里,我可是忘了和你们说了——你们各自家里的亲眷我都派了人送到其他几间庄子上去做管事的了。”手上把玩着茶盖子,柳氏扫见几人微微抖了抖身子,换了个姿势才继续道:“每三个月,会让你们与家里人见上一面的。至于平时,还是好好伺候好了姐儿才是正事。”
“太太,奴婢们省得的。”
“自然,你们也无需怕我。太太我虽然有些手段,但对忠心的奴才,也是向来不吝啬赏赐的。你们将姐儿照顾得好了,我便欢喜,你们同你们的家人平安无事不说还能得了赏赐,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六人赶紧跪下对着柳氏表明自己的忠诚,又说从此自己的主子便是大太太了。
“我可不是你们的主子。”见六人诧异地抬头瞧着她,柳氏微微侧了身伸手去抚了抚陈嬷嬷怀中孩子幼嫩的皮肤,那滑嫩的触感让柳氏微微笑起来,减轻了眉间的几分威严。“姐儿才是你们的正经主子,这忠心,自然也是要给她的。现在不过是姐儿还小,管不了你们,所以才由我出了面的。你们只管好好地奶着姐儿,单凭姐儿王府嫡长小姐的身份,以后也必然亏待不了你们。再等到以后姐儿大了,做了姑娘的时候……你们都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吧?”
金氏六人又对着陈嬷嬷怀里的孩子磕了头,直说:“奴婢们感激主子,像太太这样宽和大度的主子叫奴婢们能遇见了,这是奴婢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奴婢们定当肝脑涂地报效姐儿,对姐儿绝对忠心不二。若是有哪个黑了心的人做出那等背主之事,直需天打五雷轰便算了事了。”
六人发了毒誓,柳氏又仔细地观察了她们的神色。虽然有几个人看着不像是安分的,但柳氏暂且放过了她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收拾她们。柳氏看了琥珀一眼,琥珀立刻上前给每人塞了个荷包。
看见故意露出在荷包外头的银票,那丰厚的程度直让六人暗自咋舌不已,心想果然是王府的正经太太,出手就是阔绰。
打了巴掌再给颗糖,柳氏这一手用得极为熟练,没一会儿主仆两方又相处融洽,气氛一片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