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玳瑁只看见大太太先是对着表少爷好言相劝了几句,可是表少爷不知又说了些什么,气得大太太当即甩了袖子就离开了。还严辞吩咐了下人要将风流阁严加看管起来,便是连只苍蝇都不能叫它飞进去的。
自那日之后接连着几日大太太的心情都不见好,府中多少下人遭了秧,被打发出去了。琥珀和玳瑁小心伺候着太太,更是连一句闲言都不敢多说了。
这日,前院账房中的大管事刘能又带了几个管事在请大太太过目账本了。自打出了上回有人贪墨银子的事儿之后,大太太又重新将府中账房的一应事务掌握住了,便是连点儿缝隙都没有留给他人的。
刘能同其余几个账房小心翼翼的坐在大太太下首的位置,隔着屏风却瞧不见大太太此时的神色,让他们心中多少有些惴惴。自上回的事情之后,每次到了大太太查账的日子,他们哪个人不是心惊胆战的来,冷汗涔涔的回去?
管事做到这份儿上了,居然闹出如此大的事情来,他们也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刘能,你给我讲讲,这个月各间铺子买卖的情况。”
“是,大太太。”刘能赶紧起身行礼,躬着身细细道来:“王家名下共有米粮铺子五十三间、药铺并医馆二十九间、银庄五十间、当铺五十三间、绸缎庄五十三间、胭脂首饰店五十三间、酒楼六十间、茶肆六十间、客栈六十二间、车马行五十三间,共四百七十三间店铺。其中米粮铺子这个月收入…绸缎庄收入…胭脂首饰店收入……总体而言较之上月略有增长,不过若是细看各间铺子的话,还是略有差异的。这个月米粮铺子和当铺里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可是绸缎庄子和首饰胭脂的生意反倒不大好了。”王家的生意已经囊括了衣、食、住、行、用五大面,且不论还有良田千顷,数处宅院。这般家业不可不说是令人咋舌了。
刘能只听得屏风里头好半晌儿没了声音,过了会儿大太太才道:“嗯。坐吧。”
“奴才谢过大太太。”刘能有些紧张的坐下,坐时也不过沾了小半张的凳面。讲了大半天的话,他此时只觉得口渴,便捧起茶碗来连着吃了几口。
柳氏翻看了账本,发现果然如刘能所说,凡是卖绸缎、金玉首饰、胭脂水粉店铺里头的生意与前几个月比起来差异很是巨大。
不大好?刘能还真是往轻了说,不肯沾了自己一身骚!这账面哪里是‘不太好’了,分明就是太难看了!
这些玩意儿往高了说都是好东西,是普通人间用不起的。虽然因此少了很多人购买,不过正因是为价格高了,走的路线不同,有些爱显摆的有钱人间才会特意寻着名头去买。如此一来,反倒比那些只卖普通人才用得起的东西的铺子更赚钱。
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柳氏往屏风外的方向望去。“陈三!你倒是给我好好说个清楚,这些铺子素日里都是极好做生意的,怎的这个月账面儿上就如此难看了?”
陈三近来总有些恍惚的样子,大太太喊他的时候还没听见。柳氏蹙眉,又喊了几声,陈三还是没甚反应。
“陈三!!”
坐在陈三旁边的人用力捅了陈三一胳膊,惊得他跳起身来一个踉跄,正巧听见了大太太含怒拍桌子的声音。
“奴才该死,万望大太太原谅。”居然在此等重要的场合上失了神,陈三心里一阵打鼓,说话间双膝一曲,已然跪下了。
这陈三倒真是不知悔改,柳氏心中颇怒。“你且起吧。给我说说,为何这个月你负责的店铺没赚得多少银子?”奴才是该罚,但也是要看时间的。柳氏暂时歇下了心中的火气,让那陈三先安了心。
“这……”陈三心里这时候也是有苦说不出,五太太甘氏拿捏住了他的间里人让他给她办事儿,可这事儿成了,日子也过去好久了,他却发现五太太派去的人还守在他家里不肯离开。看样子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这……五太太莫非是要卸磨杀驴不成?
陈三心里焦急,可他又不敢将五太太逼着他干的事情告诉大太太,若是他说了,指不定大太太便能将他家人救出。可若是没有呢?若是大太太恼了他没有早早将此事告诉于她而心生了嫌隙,便是在救人时拖延上个一两分的时机,那也足够让他家中几口人死个干净了!
心中有所郁结,故而陈三近日总是心神恍惚,做事儿的时候也不大经心。平日最是细心的一个人,这段时候居然频频出错,也招惹了不少人的注意。
“回大太太的话,近日天圣国有不少的地方都遭受了天灾,今年的收成不怎么样,因而导致了不少人都用去米粮铺子买米,而素日喜欢打扮的女子为了节省银钱也甚少买东西了。”
陈三这番话初时听上去头头是道的,但细想来却不是味道。柳氏看着屏风外隐约的影子,讥讽地道:“怎么,我什么时候居然不晓得天灾、收成不好也会影响到你打理的那些铺子的生意了?还是说,那些铺子都是和普通人做买卖的吗?”
陈三的额上有冷汗滴下来,他却不敢提袖去擦。腰背弯得更甚,陈三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如实告诉大太太,说是近日他精神恍惚才导致没打理好铺子里的生意吗?这话要是讲出去了,只怕这会儿便得被大太太责罚一顿了。
刘能坐在最前面的位置,瞧着此时憋得满脸通红的陈三,刘能转了转眼珠子,起身对大太太道:“大太太,您素日也知道这陈三最是细心,想来这次还有其他的原因吧,万望太太仔细查清楚才是呢。”
倒也不是刘能有多好心,担着天大的风险出来帮陈三说话,而是陈三收了罚,他这个管事的账房必定也会受到牵连,还不如一开始便卖陈三一个好,反正只是口头上讲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而已。
其余几个管事见大管事刘能都站起来了,也纷纷开口为陈三担保。柳氏今日有些心浮气躁,便对几人道:“也罢,今日便到这里吧,你们且下去吧。这事儿我自会让人去查清楚的。若是真的如你们、如陈三所说也就罢了,若是另有隐情……”话到此便停住了,但柳氏意味深长的语调却叫几个管事身上一阵哆嗦。
“是。奴才们先行告退。”
刘能带着众人退出去了。柳氏在榻上一阵沉思,晚上用膳之后同王老爷在房中说了半晌儿的话,这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