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李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养,总算是稳住了胎象,也能下床走动走动了。
不过不知是不是受了上回事儿的影响,这些日子以来李氏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肯出门。倒是三太太何氏,几乎天天都会去李氏的院子陪她讲讲话解闷。
被禁了足的六太太张氏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摔东西,府中库房的管事婆子不止一次来向大太太抱怨瓷器消耗得太快。柳氏听了,只冷笑着告诉那管事婆子:“她爱摔便摔吧,只是再有下次你便不必再从库房里给她填补东西了。等摔完了张氏想喝茶,就让她自己拿着钱出去采买去。府里的好东西可不是用来给她这样作践的!”
听说,六太太听闻大太太说的话之后很是安分了些,也不敢再随意乱摔东西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道流言,毕竟现在谁也没办法进出六太太的听风小筑,谁知道这些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呢。奴才们生怕被人抓住小辫子,明面儿上自然也都是闭口不谈的。
自打六太太被禁了足,四太太受惊动了胎气的事情就好像石沉大海了一般,再没有什么人提起了。也唯有少数几个人方才知道,这事儿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至于那个做了出头椽子的晴雨则是被活活打死了。大太太还叫了几位太太身边服侍的人去围观,那场面倒是颇为惨烈——鲜血淋淋的尸体、一地浓到发黑的污血和令人作呕的臭味……一时之间,府中倒是有不少的丫鬟婆子都“病倒”了。
而在自己屋子里查账的大太太听陈嬷嬷讲起这些的时候,纯粹就是当做听笑话了,冷冷笑过之后就完全抛于脑后,哪里还会多关注半点。
又过了几日,柳氏方还闲着的时候,风流阁中的一个婆子忽然求见。
知晓表少爷虽然被禁足,但在大太太心中的地位着实不低,琥珀便亲自出去见了那婆子,而后来回了大太太,说是表少爷想见见大太太。
柳氏沉吟了会儿,还是应了。那婆子便赶紧回了风流阁请了表少爷来柳湘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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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站着了,坐下吧。”柳氏发了话,玳瑁赶紧搬过来张绣墩。站在下首的陈宇丰偷偷抬眼仔细地瞧了柳氏的脸色,转了转眼珠子,方才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把玩着手中的茶碗盖,柳氏眼帘低垂,只神色淡淡的问他:“你特意教人来说想见我,又是怎么一回事?”
“姨母,您将外甥禁足在风流阁也便罢了,可您还将那些年轻貌美的婢子都打发出去换成上了年纪的婆子……姨母,外甥当真是在院子里待得厌气了,求您了姨母,您就饶了外甥这一回吧!”陈宇丰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顺势便跪在了柳氏面前,哭丧着一张脸干嚎了起来。
“你!你这不知悔改的孽子!”柳氏猛地支起身子,重重地一拍几案,脸上气得连血色都褪去了。
陈嬷嬷皱着眉瞪了眼摆着一脸委屈模样的陈宇丰,赶紧走过去给柳氏顺气。“太太莫要生气,表少爷他向来这般性格,想来约莫真是乏味了,这才……”
“行了,你们都出去罢!”柳氏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回身又靠在垫子上。
陈嬷嬷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又看了眼陈宇丰,只得带着琥珀玳瑁及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她又亲自在屋外头察看了一圈,确认并未有人偷听才又严辞吩咐了婢子们须得小心伺候着。
玳瑁晓得陈嬷嬷年纪大了,许多时候也有些力不从心,便小心扶着她去了耳房歇息。
等到屋子里再没有不相干的人,柳氏方才褪去了严厉,神色温柔。只是隐约瞧着还带了些无奈惆怅。她亲自起身下坑去扶起了陈宇丰。“你这孩子,就属你那张嘴最贫!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教人听了去也不晓得又会传出什么样难听的流言来!”
“姨母只管放心才是。这家里关于外甥的流言还少么?也不缺这一次了。”陈宇丰倒是无所谓,浑然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可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呢!难道你想让我和你娘抱不上孙子不成?”柳氏瞪大了一双凤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外甥。“贵姐儿是个女孩儿,且她还小,即便以后招婿入门那也太早了些。我和你娘还指望着你呢!”
陈宇丰移开视线,撇了撇嘴角:“若是想要个孩子还不简单么,外甥明年就能让姨母和娘亲抱上孙子。”
“你这孩子!你若是敢随便找个女人生孩子,瞧我不打断你的腿!”柳氏气极。
“姨母……”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陈宇丰顿时泄气。
自打他下定决心帮助姨母后,知晓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定然不会太好看。看多了外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小时候爹是如何对待娘亲的他也一直记在心里,他早就绝了找个心爱的女子相守一生的心思。
这个世上,情意那些个玩意儿就是个奢侈的东西。还不如糊涂活一世,无忧无虑了才好。
姨甥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见实在劝不住外甥,柳氏虽然住了口,心里却打定主意定要多多寻机会对这外甥说教几句,省的他又犟脾气发作。
宇丰可是她和胞妹两家唯一的儿子,在王家,她和老爷也是拿着他当半个儿子看待的,以后王家的产业定然也有宇丰的一份,怎能让他这般不在乎自己的婚事呢!她可不希望看见随便一个女人便来瓜分了王家偌大的家产!
“对了,今日宇丰你是为了什么来的?可是李氏的事情有了头绪?”说了半天柳氏才想起正经事情来,赶忙追问了声。
陈宇丰嗤笑道:“姨母,那事情是有线索不假,但光是那李氏,哪里就能有那么大的面子教外甥冒着被人拆穿的风险专门从风流阁出来呢?”
柳氏瞧着他不屑的模样,疑惑道:“那……”
陈宇丰神色严肃,四下里小心地瞧了瞧,压低了声音凑近柳氏:“有消息说,这几日那位身边的人就要到达永安县。外甥估摸着,八成是与姨父有关。”说着用食指朝上面指了指。
那位?柳氏开头的时候还不太明白,接着咀嚼了几遍,蓦然之间才反应了过来:“那位……难道是!?”
“正是。”陈宇丰点点头。
柳氏暗暗抽了口冷气。居然是……
“可是,那不是好事吗?”柳氏迟疑了会儿,有些不明白陈宇丰为何焦虑。
“姨母,想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陈宇丰苦笑着摇了摇头,“否则他们何必隐瞒行踪,一路不走官道,反而从小路至此?难道那人身边的人还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不成!?”说着又叹了口气:“若非外甥在江湖上也认识不少的人,此次恐怕也未必会知道呢。”
见柳氏也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陈宇丰再道:“您想想,那人的性子最是喜好奢靡,换做平常,若真是好事儿的话,他哪里需要做得这般隐秘?只怕是恨不得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才好!”又迟疑了会儿,“外甥还从外头得了些消息,只怕也是不大好的……姨母您也要多注意些才是。”
陈宇丰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醒了柳氏混沌的思绪,她有些惊慌的拉住了陈宇丰的袖子。“那怎么办?我们王家这么多年来都小心翼翼的,他又如何会对我们不利?”
陈宇丰反过手拍了拍柳氏。“怀璧其罪。姨母放心,外甥找个时间会去同姨父说明此事的。”
“你姨父?可是,可是他不是并不知道……吗?”王老爷是疼陈宇丰,可这难道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外甥吗?
陈宇丰苦笑起来,不知是为了王老爷的精明,还是为了柳氏的看不清事实。
“姨父乃是一家之主,府里的这点子事情姨父又哪里会不知道?不过是没有明着说出来罢了。”
柳氏被骇得眼皮子一跳,“那、那你姨父他……”
柳氏虽然掌了王家三十余年的府务,但她终究只是个妇道人家,对于宅斗之外的事情还是见识地少了些。出了后院,外头的事情稍有波澜便能教她白了脸色。
“姨母放心,姨父并未因此生气。否则外甥哪里还能自由出入王府多年却又不被其他人知晓呢?”
陈宇丰又好生地安慰了柳氏一番,直等到柳氏安了心后才离去。
今日外甥所言皆是出人意料之极的,反倒是教柳氏下定决心近日要好好整顿下府中众人,免得在这风口浪尖儿上又给她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