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走近的时候,巧燕依旧没能发觉,只顾着向熊林求情。
“熊林大哥,你便让奴婢进去吧。少爷忙了这么久,想来身子定是有些疲累了,奴婢进去了也好帮少爷捶捶肩,松松筋骨啊!”巧燕背对着王富贵,自然是没有看见她,径自向熊林发着娇嗔。“再者,奴婢特意为少爷顿了一盅补汤,少爷若是喝了,自然也就更有精力了。”
熊林不为所动,更是连半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巧燕。他不说话也不挪开,那山一样雄壮的身体直教巧燕望而生畏,再加上书房里头的陈宇丰能清楚地听见外头的响动,她自然是不敢撒泼硬来的。
“是谁教你来的这里?”王富贵站在后头冷冷问道,反倒是吓了巧燕一跳,转过头来一副惊愕的模样。
“姑、姑娘……”巧燕的手抖了抖,那盅补汤的盖子也晃动了几下,声音听着倒也清脆。
“你倒还晓得姑娘是你的主子。”站在王富贵身后的青柳冷笑起来,“可是姑娘吩咐教你炖了汤水来的?你不过是院子里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不想着做好自己分内的活儿,反倒跑到少爷面前来献殷勤?”
“奴婢、奴婢只是……”
“罢了,回去干你的活罢。”懒得听她的解释,王富贵摆摆手,自己越过了熊林推开了书房的门。
巧燕不甘心,伸长了脖子往里头观望,巴不得就能跟着王富贵进去。
熊林往左跨了步,高壮的身子就阻挡住了巧燕的视线。青柳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撇着嘴角不屑地说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小心惹恼了姑娘,明日便教人将你送出去给别人做房续弦。到时候可就够你乐呵了。”
巧燕被青柳口中所描述的场景给吓住了,脸色白惨惨的。她低下头偷觑着青柳的脸色,见她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心中更是惴惴难安。
她也不过是在为了自己做打算,想要为自己搏个好前程罢了,女人一辈子,不就是能有个有权有势的夫家,自己又长本事么?她有什么错,为何人人都瞧不起她……王富贵那样天生好命的小丫头也便罢了,凭什么和她同样都是伺候人的丫鬟的青柳也敢用这样的眼神瞧着她?她以为她是谁!
自卑导致了怨恨的出现。
疯狂的仇恨在巧燕的心中滋生成长起来,只是不知是哪一天,就会生长出仇恨的苦果。
巧燕强忍住心头喷涌而起的怒火,低下头福了福身子,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熊林和青柳却未曾看见,她咬牙切齿的凶狠样子。
宛若罗刹。
王富贵要同陈宇丰讲话,青柳自然是进不了书房的。侧眼偷看了记熊林,她立马就红透了一张脸。
若是……若是能嫁于熊大哥,那该多好呢……
*
陈宇丰正忙着,书房里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张书册。满目凌乱。
他原本是个极注意外表的年轻人,只是经此一事,他似乎也在一夜间变得更成熟了。肩膀上更是承担起了重任。
王富贵在门口站了会儿,望着陈宇丰忙碌的样子发了会儿呆。陈宇丰放下手中的几张纸,朝她招手。“姐儿来了?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
王富贵往屋里走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正对着陈宇丰的侧脸。她稍适垂下了视线。
“姐儿你来的正巧,表兄正有事儿要同你说呢。”陈宇丰笑了笑,只是那笑中带了些苦涩。“陈宇丰同王富贵这两个名字……夸大了一点说,也该算是有名气的了。但这两个人是不应该还活着的,他们应该同王老爷一起死在了那晚王家的灭门惨案中。”
眼神微微一动,王富贵心中有了预感,但还是安静地听着陈宇丰讲话。
“你若再留在家中,表兄什么也教不了你,顶多是几年后将你养成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小姐。当日表兄与你所说的“报仇”两字,便成了最大的笑话。”叹了口气,陈宇丰侧过头来看着坐在窗棂下的王富贵。
窗外有浅薄的阳光透过棉窗纸照射进屋里来,给她的脸蛋儿打上了一层阴影。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陈宇丰直觉得认为,这个孩子的心中很是平静。
“表兄听闻南殷国有一位贤人大隐于市,这段时也算是有了点儿线索。姐儿,表兄不想教你勉强——你若想去,表兄便教熊林护送你过去。但你若只想一世安宁,表兄也决计不会教你搅进这潭浑水里头去,定然护你一世周全。”说着,声音又低沉了下去。“那,姐儿,你意下如何?”
“……当日表兄与我所说王家那一夜惨案,我至今难忘。每每入夜总是忆及于此,这,已成我之梦魇。我分明什么都未曾瞧见,可在梦中……我却仿佛什么都瞧见了。爹爹、娘亲……还有王府上下共三百余口人。我都忘不了……”
王富贵木着眼神,似乎透过陈宇丰又望见了什么。
“虽说爹娘曾言不必报仇,可我不想这一世都为这梦魇所害,我要教自己问心无愧。”
“姐儿……”
“为此,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她猛地转过头盯着陈宇丰,那双眼中闪现出了令人胆寒的戾气。
陈宇丰心中大骇,只道是放出了王富贵心中复仇的野兽不成?
但此时已经由不得他犹豫了,只得继续道:“那好,过两日表兄便会送你去。可他收不收你,你又能学得他一身本事的几成,这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表兄是帮不上半点儿忙的。”
王富贵点点头。陈宇丰便接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头:“你也知道,现在我们俩就相当于是逃犯了。换个身份是自然的。虽然在来南殷国之前,我已经给咱们换了名字,但……你这样还是不够保险……”
“那便作男儿打扮吧。”王富贵不在意的说道。
“什么!?”
“南殷国不准女子入仕为官,可要想同那仇人报仇,也唯有这一条路可走。世上从此便没有了王氏富贵,也好掩人耳目。”
“可是姐儿,你毕竟是个女孩儿家,以后可还是要寻个婆家相夫教子的呀……”陈宇丰看着王富贵一脸毅然,语气中难免有点儿犹豫不决。
“婆家?”王富贵闻言,冷冷笑了起来。“家仇未报,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言罢起身,“表兄,我心意已决,你再劝亦是无用。还是随了我的心愿吧。”而后转身离去。
陈宇丰有些颓然地仰面摊在椅子上,心中不知是松了口气,亦或是苦涩无比。
“这孩子……我可怎么向姨父、姨母交代……”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悄然无声地砸在了青砖地面上。只一眨眼,便消失在了缝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