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气归生气,人已经来了,礼却不能废,老祖宗冷冷地扫了谨言一眼,笑着对北靖候夫人介绍:“这是三丫头,今年十四,笨着呢,三丫头,快给北靖候夫人视礼。”虽是骂着,语气里却透着疼爱。
谨言也知道那是做给北靖候夫人看的,已经是庶出的了,若还不得宠,是怕人家心里更不喜吧,所以,装出很宠爱自己的样子来。
谨言上前对着北靖候夫人盈盈一拜,请了个安,水灵灵的大眼静静地看着北靖候夫人,神态不卑不亢。
北靖候夫人也笑着打量着她,对老祖宗点头笑道:“是个不错的孩子。”说着,从婉上褪下一只玉镯递给谨言。
老祖宗听了这话暗松了口气,知道是满意的,见又拿了见面礼出来,还是随身戴着的,心里便更是高兴,见谨言抬眸看她,便点了点头,示意谨言接了。
谨言很无奈地接了北靖候的礼物,道了谢,退到一边立着,静静的,也不说话。
一时间,屋里静了,老祖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扭头看见侍书手里拿着样东西,便笑着问:“三小姐赏你什么了?”
老祖宗对自己身边的人很有信心,侍书才从谨言那来,手里的东西就肯定是谨言赏的,没有收起来,可能就等着自己问了,好在候爷夫人面前显摆一下,所以,就问了。
侍书一甩帕子,行了一礼,笑着把手上的拖鞋拿了出来,“老祖宗,这可不是赏给奴婢的,是三小姐孝敬您的东西,我可不敢私吞了。”
“哦,是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老祖宗来了兴致,年节和自己寿辰时,府里的孙子孙女们也会送些礼物进来,不过是些小玩意,也有送自己亲手做绣品啥的,都没什么新意,这非年非节的,怎么就突然送了东西过来?是为了这门亲事吧,看来,这丫头也是个有心计的。
小绸布包着的,打开来看,一双看着像鞋,又不像鞋的东西,半截的鞋面上绣着一只夸张的小鸭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很讨喜,老祖宗迷惑了,“这是。。。给我的?”
“回老祖宗话,这是拖鞋,给您起夜时穿的。”谨言恭谨地答道。
老祖宗楞了一下,又低头去看手里的所谓拖鞋,没有后帮子的,除了鞋底,就脚掌那有块鞋面,吸着方便,自己年纪大了,晚上多喝点水,一夜就得起个三四趟,穿鞋也真是不方便,这丫头,好细心,也好贴心啊,老祖宗硬了几十年的心肠里,似乎流进了一股热糖水,甜甜的,有软化的迹像。
“拖鞋?”北靖候夫人也来了兴趣,还从没看到过做成那式样的鞋,看着简单可爱,但确实很方便,由其是对老人和孩子,在内室里穿着应该很舒服吧,她不由看向眼前这位素净清爽的女子,心里越发满意起来,不媚不俗,有孝心,礼也送得巧,送得合人心意,北靖候府也是一大家子,若是这样的人来掌家,应该能打理得好,尤其北靖候府是公卿世家,对外的交往人际上,会送礼是很重要的。
老祖宗含笑把手里的拖鞋递到北靖候夫人手上,眼里一派幸福之色,不过一双拖鞋而已,谨言知道老祖宗这神色也是做给北靖候夫人看的,
北靖候夫人眼神很温暖,她对谨言微笑着,问道:“听你父亲说,连经史都读过的?”
谨言微怔,没想到自己那位便宜父亲还真是个行动派,早上说了,上午就去了候府,真把候爷夫人给说动了,还特地来看自己,忙低了头,谦逊地答道:“只是略略读过一些,甚解而已。”
夫人眼中更喜了,那拖鞋上的针法很细密,齐整,绣功也独特,女红是没有话说的,心思也巧,又读了书,也还稳,只是不知道心胸怎么样,家里可是有了一个嫡孙女的,这么小的年纪做继母,会对孙女儿好么?
可现下也不能问这个,只能再观察一阵子了,只是这机会却是难找,难不成天天派人来相府里看着?老夫人不把候府的人赶出去才怪。
正寻思着,突然心头一动,初六淳儿不是要参加那个什么诗会么?老文家的闺女办的,不如让这丫头也去试试,京里的名媛,世家子弟全聚那了,为人处世,心性机智,那里场面下最能看得出来,正好,也让淳儿自己过过眼,以后的日子是他们自己过,淳儿满意了,才是最重要的,回去,让老文家的闺女送张贴子过来就成了。
打定好主意,北靖候夫人与老祖宗又聊了一会,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老祖宗执意留饭,北靖候夫人却说:“府里还有一大家子事呢,我那孙女没了娘,最是离不得我这个奶奶,哎,劳碌命啊,下次再来叨绕老祖宗吧。”说着,看了谨言一眼。
谨言微笑地说道:“那侄女代老祖宗送送您吧。”
老祖宗也正是这意思,又说了要多走动走动的话,便让谨言和孙妈妈一起送了出来。
一路上,谨言小心地陪护着,候爷夫人也不是很走得惯榕园的石子路,但她极力不昂首直腰,尽量不低头看脚下的路,神态始终保持着端庄严正的样子,碰到弯道时,谨言便轻轻扶一扶夫人的手肘,细心地提醒一二,夫人下脚时,便自然地轻了一些,也就没那么硌脚了。
两人边走边闲聊了两句,夫人很自然地说到家里的小孙女,不过只有两岁不到的样子,正是惹人疼爱的时候,谨言原本就喜欢小孩子,听到夫人说起孙女的趣事时,她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偶尔也会接几句,“她真好玩,一定很聪明可爱吧。”语气真诚随意,没有半点刻意的讨好意味。
夫人越发觉得她不错了,出了垂花门,谨言便不能再送了,对着夫人行了一礼,道了声好走,目送着夫人出了内院大门,她才与孙妈妈一起转了回来。
孙妈妈看着谨言欲言又止,谨言有些奇怪,以为自己有哪处做得不得当了,忙小意地问孙妈妈:“谨言年纪小,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教教我。”说着要行礼。
孙妈妈吓一跳,哪有主子给奴婢行礼的,忙托住了谨言的手,但却说了些闲话儿,谨言知道她是有事要说的,却也不好强求,就随着她的意思聊了几句,过了月亮门,两人便要分手了,谨言突然道:“那拖鞋谨言那还有几双,妈妈若是不嫌弃,一会子让棋儿给你送去如何?”
孙妈妈楞了下,随即笑着点头,她的年纪也并不比老祖宗小多少,年纪大了的人夜间起来就不方便,“那老身就不客气了,就多谢三小姐。”
谨言笑着摇摇头说不用谢,便转身向小青园走,边走边数着数,一,二,三。。。。第十声时,果然听到孙妈妈走过来的脚步声,“三小姐——”
谨言忙停了下来,回头静静地看孙妈妈。
孙妈妈走过来,将谨言拉到了僻背处,神色严正,小声地说道:“世子的名声并不太好。”
谨言听了猛一抬头,清亮的眸子里露出惊异之色,世子名声不好她早就知道,但孙妈妈肯对她说出来,还真让谨言意外,在高门大户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早练成了人精,按说,这样的话孙妈妈不会随便说才是。
看到谨言眼中的茫然和惊异,孙妈妈眼中露出丝满意的笑容:“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世子却是个人才,北靖候府也是不错的人家,三小姐,你的眼睛要看远一点。”
名声不好,人却不错?谨言还真有些不懂孙妈妈的意思了,是让自己放心嫁过去吗?是老祖宗让她来劝自己的?
“谨言相信老祖宗,老祖宗是疼谨言的。”还是保险点为好,与人说话留三分,跟人精说话,更要小心翼翼才是。
孙妈妈知道她误解自己的意思了,不过,现在还真不好说透,只好叹口气道:“世子是个好孩子,相信我,这婚事不会有错的。”
谨言疑惑地点了点头,还是弄不清孙妈妈的意图,不敢胡乱答话,便笑道:“婚姻之事,得听长辈的,好与不好,都是谨言的命,谢谢妈妈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