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一进门,给谨言行了一礼,谨言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隐约猜到她怕是做了什么决定,公孙淳的几个小妾,除了一个通房外,大多下场并不太好,自己也是女人,她们的遭遇她很同情,但如果因为同情便要与人分享丈夫,她自问自己不是圣女,做不到,所以,她看孙氏的眼神既同情又无奈。
“我今儿来,便是向夫人请求,准了我去慈济室修行。”孙氏倒也直接了当,红肿的眼睛里有着决绝和怨恨,谨言看着便叹气,小声问道:“是相公让你……”
一想又不对,公孙淳对孙氏应该还是有些感情的,再如何,也不会给孙氏这样一个结局才是。
“是我自请去的,与侯爷无关。。”说到公孙淳,孙氏的眼神更回幽怨了,她对公孙淳有情,还是割舍不下啊。
“你还年轻,出家后,从此青灯古佛,耗费青春,不值得啊。”谨言语出真诚,她也知道,孙氏此时更怨的是自己吧。
“此处既然不能容身,常伴佛祖总比再嫁来得干净吧。”孙氏美丽的脸庞凄苦又无助,想来,她怕是怀着一腔怨气来的,出家决对不是她的本愿,但昨晚公孙淳肯定跟她谈过,要给她再找户人家嫁了的话,她无可奈何之下才来找谨言,她知道谨言心慈,也许,谨言能改变公孙淳的决定呢,但哪怕只有一成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
“他已经对你无情了,你又何必再留恋?男人的心一但变了,就很不值钱的,你何必为了一颗不属于你的树而放弃整个森林?退一步,海阔天空,指不定,你就能重新找到真心疼你的那个良人呢。”谨言硬着头皮劝道,她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在孙氏听来,不亚于猫哭耗子。
果然,孙氏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来,“夫人,到了此时,你又何必如此说,你不觉得这样太虚伪了么?请不要以胜利者的姿态跟我说话,你没来之前,侯爷对我是有心的,你是正室,他会更看重你,我明白,但不代表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谨言听得脸微白了白,是啊,自己没来时,孙氏可是最受宠的一个,可是,那又如何呢,自己嫁之前,便知道公孙淳有一群小妾,到了如今,她的心已经不能放下他了,那便只能让其他的人伤心了。
谨言注视着孙氏,半晌没有作声,孙氏却又伤心的哭了起来,谨言的心也觉得闷闷的,很难受,她不能答应孙氏的请求,孙氏并无过错,也没有害过人,给公孙淳作妾不是她本意,她也是这个社会制度的受害者,一旦应下孙氏的请求,从此,苦难中的孙氏便会成为她和公孙淳心中的刺,一道道德上的沟壑,心灵的惩罚会永远难消。
“我不同意,此事万万不能,还是换个法子吧。”谨言认真的说道。
孙氏突然大笑了起来,纤长丰满的身子如花枝般乱颤,却更带了份凄美无助的绝艳,风情入骨,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谨言淡淡地看着她笑着,她知道,这个女子的心正在慢慢枯萎,制度与道德规范制约了她的心,让她看不透,也想不明白,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的话是讥讽,是好笑,是虚情假意,一个再嫁的小妾,从来就只比风尘女子的名声稍好一点而已。
“你的心在不安吗?你是为独占了侯爷而不安吗?如果不是你,郑氏不会死,夏荷也不会死,翠玉也不会死,再嫁的那个又如何?她们从此只敢隐姓埋名,从此也抬不起头做人,所以,你的心受到遣责了,你想给我们一个你认为相对好的归宿是吗?可是事事又岂能都能如了你的愿?,世情如刀,刀刀催人魂,你不是再嫁的那个,你便不知道其中的苦,女训女戒你也没少读,列女传什么的,你肯定也看过,换作是你,你顶着被世人看不起的眼光过一辈子吗?”孙氏笑完后,声音有些沙哑,也带了丝凄厉。
“那你想要如何!”谨言被孙氏的话震得心神俱损,她一直以为,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她们再嫁,给她们重新找一个丈夫,开始新的生活,却还是忽略了世情对女子的苛刻,忽略了孙氏自小受到的教育在她心里的根深影响。
“我要如何?我又能如何?我要如何便能如何吗?”孙氏踉跄着向后退了退,身子有些摇晃。
“给你一个庄子,你住到庄子里去,庄子里的收成全是你的,名份上你仍是侯爷的妾,如此可行?”谨言叹了一口气道。
果然,孙氏眼睛一亮,却并没说话,谨言又道:“再给你两间铺子,一笔银钱,加上两房人,你在庄子上可以衣食无忧,哪里,你想通了,或是遇到了中意的人,你还是可以再嫁,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如若不同意,那你便再跟侯爷说吧。”谨言笑着又加了法码。
孙氏这对露了丝笑容,上前给谨言又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成全,夫人几时准备好店契地契,奴婢几时便搬走就是。”
从此后,她仍是公孙淳的妾,名声还在,既未休弃,又未有银钱傍身,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了。
孙氏退下后,谨言有些疲倦,午饭时,她让侍棋给老夫人告了个假,自己躺在床上休息,公孙淳撩帘而入,大步走了进来,看见谨言躺着,心一急,便坐到她身边,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娘子,哪里不舒服?”
谨言心里有些烦闷,他昨夜一夜未归,在孙氏屋里,虽然她也知道,他与孙氏并未发生什么,但一个晚上换来的结果,竟是孙氏与她的讨价还价,她觉得心累,这个男人,为何总在对待女人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呢,难不成,他的心里其实是舍不得她们的?
公孙淳看谨言不太想理她,自己脱了靴子,上了床,依在谨言身边,伸手轻抚谨言的脸颊道:“你呀,孙氏她……是来逗你的,她……只是要出口气罢了,那两间铺子和庄子,就当是她的嫁妆吧,她毕竟跟了我一场,由你说提出给她,反倒更显出你的大方来。”
谨言听得一怔,猛地回过头看他,大大的眼睛里全是震惊,他说的若是真的,孙氏也太会演戏了些吧。
“是军中的一个将领,妻子过了,她过去做填房,年纪虽是大了些,但胜在人还厚道,又是以前见过她的,她也认识,我昨夜一提,她就应了,自你嫁过来后,我便基本没有碰过她了,她自然知道,再呆在府里,也会是守活寡,还会惹得大家不开心,便想通了。”公孙淳笑着拧了拧谨言的鼻子说道。
原来如此,谨言长吁了一口气,也是,孙氏的那番话有些还是出自真心的,所以,真真假假间,倒是让她没有看出来,这样自然是最好的,她满心里也为孙氏开心。
“明儿起,孙氏就住到岳母的那个小院子里去,她自那里出嫁,我跟岳母说好了,岳母认下了她为义女,免了她的奴籍,那将军祖籍山东,离京城也远,过去后,便是换了个身份了,除了将军本人,没人知道她曾经给我做过妾。”公孙淳边说,边将谨言扶了起来坐好,竟然拿了衣服来,亲手帮她穿。
谨言好不自在,忙握了他的手嗔道,“你做什么?”
“服侍娘子更衣,然后,用饭,饿坏了我的娘子那可就是罪过了哦。”公孙淳嘻嘻笑着,手底的动作温柔而笨拙,自来便是别人服侍他,他哪里服侍过别人?
孙氏的事情总算是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