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讨教武艺,自然点到为止,莫要因为私人恩怨,而伤了两国和气。”
孙可望懒洋洋道,图海一听,朝身后之人招了招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越众而出,身穿江湖中常见的青色劲装,从随从手里接过一杆铁枪,冲赵崇宇一抱拳,道:
“大清御前侍卫统领韩望林,向赵大人请教高招。”
江湖中人,名声不显,殿上诸人还以为满清派了个什么歪瓜裂枣出来充数呢,赵崇宇却在心中苦笑,康熙小儿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看着相貌平凡,一脸平静的韩望林,赵崇宇抽出佩剑,人家可是神奇四侠之一,成名的时候自己还没出生呢,不知道经过这几十年的磨练,武艺高到了何种地步,只能小心应付。
身旁传来一声“咦?”的喊声,孙可望看到赵崇宇拔剑,问道:
“应青你不是精于枪法吗?怎的不用孤送给你的錾金枪?”
“此番远来,路途不靖,我等都是乔装打扮,怎敢随意带金枪暴露身份?”
“也是,既如此。。。。。。”
“父王。。。。。。”
坐在一旁的孙征涟起身道:
“儿臣近日得了一条镔铁长枪,乃是西夷匠人打造,父王也知道,儿臣不擅舞刀弄枪,不如赠与赵大人如何?”
孙可望欣赏地点了点头,大有孺子可教的意思,对孙征涟温言道:
“如此,你且遣人速速取来,也好给我家麒麟儿准备一件趁手的武器。”
“是!”
麒麟儿,麒麟儿,赵崇宇听得都快牙疼了,孙可望尽然当着儿子的面这么夸奖自己,不是有意无意地让这些小王爷们怨恨上自己吗,放眼望去,果然孙征淇和他的兄弟们全都一脸阴晦地盯着自己,只有孙征涟这个粗线条依旧笑哈哈地吩咐下人去取枪,到底是这个人天生就是这种性格,还是城府太深,喜怒不形于色呢?
趁着孙征涟叫人去取铁枪的当口,赵崇宇朝前走了几步,来到距离韩望林五米远的地方,细细打量他,虽然留了一个不太好看的金钱鼠尾,但胶东大侠的气度在那里放着,只觉得好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场扑面而来,虽然他依旧微笑着,但赵崇宇总觉得发髻末梢被刺激地纷纷倒立。
这可是赵崇宇来到这个世上之后,第一次地与武林高手硬碰硬,师父一念和师兄甘凤池虽说也是当世少有的高手,但喂招过招都有分寸,不会真个拼劲全力,而韩望林此番大费周折地前来,恐怕是抱着拼尽全力的打算了。
“韩前辈纵横胶东十余载,又贵为玄烨老师,竟然不远万里来亲自指教后辈,应青真是愧不敢当啊。”
一句话便让殿上众人变色,康熙的帝师身份,可比图海这个尚书来的还要尊贵,想不到满清此来的队伍里面,尽然还有这等人物,当下纷纷议论起图海此番所来的意图,孙可望也脸色不好看,图海带的人里面尽然有这种人物,鬼知道他们还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当下一使眼色,苗巧圣会意起身离席。
韩望林微微一笑,将手中铁枪轻轻地放在身旁的大理石地板之上,手一松开枪身,只见铁枪如同生在地板之上一般,静静地立在那里,毫无动静。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赵崇宇内心惊惧地看着韩望林露出这一手,这一手绝活乃是家师一念常常在自己面前炫耀的把戏,不管任何兵刃在一念手上如同玩具,叫它们怎么待着它们就如同老老实实的孩子一般听话。赵崇宇曾经问过一念大师,如何才能做到这样的技巧,一念却笑道:
“这不是技巧,是道,等你武学磨砺到忘却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了。”
是道!是武道!
赵崇宇心中如同十五桶水七上八下,眼睛盯着那杆兀自立在殿中的长枪,双手开始产生一种麻木感,他知道这是不自信的表现,连忙深吸一口气,右手不自然地摸到了腋下的短铳。
用暗器、火器伤人会被天下人耻笑?
“赵大人,你师父一念和尚还好吗?”
韩望林开口了,从赵崇宇的眼神和神态上,他已经知道赵崇宇差了他一个境界,所以根本不担心接下来的比试,反而正好有些话要问一问赵崇宇。
“不牢韩前辈挂心,家师吃得好睡得好,好的很。”
“呵呵,看来你还不知道你师父已经成为了红衣教的大护法?”
此语一出,惊天动地,赵崇宇只恍惚了片刻,便道:
“不可能!家师生性淡泊,怎么可能涉足官场这摊浑水,韩前辈不必拿话来动摇晚辈,晚辈虽然做不到人武合一,但心智也算坚韧!”
韩望林依旧笑着说:
“不信你问他们。”
韩望林指着红衣众众人,万元吉微笑着点头示意道:
“不错,寒山寺主持一念大师已经贵为我大明护国法师,官拜一品。”
“胡说八道!”
赵崇宇恶狠狠地朝二人吼去,他的失态让孙可望微微皱眉,齐之藻却站起来道:
“赵崇宇,不要被他们乱了心智,是与不是又有如何,你可是天下奇才赵崇宇,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举棋不定的。”
赵崇宇一惊,暗道好险,如果以愤怒和疑虑的心态去面对韩望林,自己恐怕连半分胜算都没有,于是回头感激地冲齐之藻点了点头,再回头看向韩望林之时,眼中一惊满是战斗的欲望,谁知韩望林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赵崇宇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哦,那你应该也不知道我的好徒弟林玉烟已经贵为新明朝的昭德皇后了,你们怎么称呼你们皇后娘娘的?”
红衣众一齐附和道:
“小昭后!”
“咳!”
赵崇宇只觉得胸中肋下一阵疼痛,连忙用手捂住嘴,一声咳嗽,尽然咳出了一条血线,他连忙用手抹去嘴角的血丝,双眼喷火一般盯着韩望林。此时,孙征涟的两个手下哼哧哼哧地扛着镔铁枪来到大殿之上,虽然赵崇宇如今全不在状态,他也无暇顾及自身安全,一把接过镔铁长枪,挽了个枪花,对韩望林说:
“请指教!”
“且慢!”
孙征涟在旁一喊,笑着对孙可望道:
“父王,既然是赌斗,何不加些彩头?”
“哦,涟儿有何提议?”
“不如就把图大人说得那几个俘虏作为赌约如何?若是这位韩统领胜了,就将他们放归北方,但如果是赵大人胜了,则这些俘虏就归赵大人处置。”
孙可望眼中精光一闪,好提议,图海此来为的就是那些俘虏,金银粮草秦王不缺,又不需要卖满清什么人情,但也不能直接开口拒绝图海,倒不如借此机会断了他们的念头,反正孙可望不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韩望林会是他家麒麟儿的对手。
“图大人的意思呢?”
图海心中一喜,韩望林可是在自己面前保证过的,拿下赵崇宇,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且从场面上看,赵崇宇也已怒极攻心,未战先乱,看来这次陛下嘱咐的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了,当下笑道:
“谨遵千岁爷之令。”
“那好,就依涟儿所奏。”
众人好整以暇地看着殿中二人,赵崇宇和韩望林只是一言不发地相互对视,高手过招,谁都不愿意先出手,好像谁先出手谁就落了架子一般,不过总的有人先出手吧。
赵崇宇眼中寒光一闪,用脚一踹枪尾,百十斤重的镔铁长枪直接飞向韩望林,趁着韩望林目光被长枪吸引之时,赵崇宇左手持鞘,右手掌柄,矮着身子三步上前,顺势拔剑划向韩望林的小腹。
只见一道青白色的匹练至上而下冲着韩望林的小腹闪烁而来,韩望林收回铁枪,往后一跃,人如同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呈大鹏展翅之势在地上滑行了七步有余,手中铁枪发出嗡嗡声响,瞬间便化作七朵枪花刺向赵崇宇冲过来的身躯。
“铿锵!”
赵崇宇和韩望林一触即分,赵崇宇扔掉断剑,接住从半空之中落下的长枪,往后一收,二人怒目对视,韩望林的枪头被削掉半寸,赵崇宇的长剑被绞成三截,看起来赵崇宇稍稍吃了点亏,不过镔铁枪在手,反倒占了上风。
赵崇宇连忙把左手放到身后,扯下半片衣摆,缠在手上,用牙齿咬紧才堪堪止住不断滴在地上的鲜血,刚才韩望林的枪速已经超过了他的眼力,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袭了自己的左手,手背被戳了一条口子,深可见肉。
众人这才知道赵崇宇吃了大亏,孙可望惊讶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刚想出言阻止继续比试下去,就见赵崇宇一脸神经质地笑道:
“韩前辈,需要换一杆铁枪吗?晚辈如果靠着兵刃之利胜了你,也是胜之不武啊?”
韩望林原本满脸戏谑地看着赵崇宇,闻言额头青筋一鼓,此子脸上的那种轻蔑表情和当年一念弹指挫败自己的表情竟然重合了起来,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也不顾自身前辈的身份,反唇相讥道:
“竖子,你若现在认输,我就当你前面的话没有说过!否则,休怪老夫不看一念和尚的面子!”
“哪那么多废话!看招!”
镔铁枪随着赵崇宇的舞动,化作无数乌龙捣向韩望林,赵崇宇也不管大枪术、小枪术了,直接把杀伤力最大、枪速最快的毒龙闹海使了出来,这招赵崇宇用的娴熟无比,曾经多次逼得甘凤池使出压箱底的“金蝉脱壳”才能身退,甘凤池每次都是讪笑着说:
“小师弟,你一心求快求恨,却连武道基本的道德都不顾了,一味的死缠烂打,若是我不顾失去右手,绝对能一枪将你穿个透心凉。”
想来韩望林和师兄齐名,遇到自己这般暴风骤雨一样的招式,想来也不敢硬接。岂料韩望林面色如常,眼中毫无半分惊讶,手握长枪长驱直入直取赵崇宇心口,镔铁枪打在韩望林的手臂上,尽是金铁交鸣之声,只见韩望林的劲装如同片片蝴蝶一般飞散开来,露出了里面的金色丝衣,赵崇宇只觉得胸口遭到重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落出去六七米,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人!”
曲奉那边全都站了起来,在他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战神竟然就这么败了,而且败得这么彻底,他们纷纷惊呼,还以为是自己的视觉出了问题。
“噗!”
赵崇宇喷出一口鲜血,摸了摸胸口的凹陷,肋骨至少断掉了三根,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尽管胸口疼痛难忍,但依旧强忍着以枪杵地站起来,看着韩望林手臂上那金黄色的丝衣和手套,狼狈不堪地问道:
“难道是传说中的天蚕宝甲?”
韩望林一笑,也不否认,提枪就冲向还在苦苦支撑的赵崇宇,看着他手中的铁枪化作万千光影,耳边响起许多不同的鸟鸣之声,百鸟朝凤枪的精髓---万鸟投林,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快快收手!”
孙可望和齐之藻两人齐齐变色,异口同声地喊道,韩望林眼中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非但不停,靠近的速度更快了,短短不到十米的距离,顷刻间便消弭于无形,韩望看着近在咫尺的赵崇宇面如土灰,连一点抵抗的姿态都做不出来,冷笑道:
“天下奇才,命该如此!”
谁知赵崇宇扔掉铁枪,把手放在腋下,忍住疼痛,不怒反笑道:
“前辈,你孟浪了!”
“砰!砰!砰!”
三声枪响如同金钟震天一般把殿中诸人的神经又一次绷紧,只见原本已经放弃抵抗的赵崇宇握着一支冒着青烟的短铳对着韩望林,韩望林的枪势戛然而止,收回手摸着自己胸口的三个窟窿,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你。。。。。。尽然暗箭伤人。。。。。。就不怕。。。。。。武林同道。。。。。。”
“噗通!”
一代宗师韩望林竟然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倒在了勤政殿上,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图海惊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韩望林身边,一摸鼻息,惊呆了,再一拉韩望林胸前的短锦,露出里面的天蚕宝甲,看着天蚕宝甲上的三个血窟窿,张大了嘴巴啊啊啊了好久,才断断续续地说:
“怎能。。。。。。怎能如此。。。。。。殿下,既然是武斗,怎能使用火器?想不到南朝的武人尽然如此卑鄙,还请殿下为我等做主啊!”
满清的随从们也跟着起哄,齐刷刷嚷着要请斩赵崇宇,赵崇宇听着他们的呼喊,脸上露出嘲笑,脱力一般软倒在大殿之上。
曲奉他们几个蹭蹭蹭跑过来,一把扶起赵崇宇,喊着大人你怎么样?孙可望关心地从主位上下来,走到赵崇宇身边蹲下,关切地问道:
“麒麟儿可有气息?”
“大人他,他还有气息。。。。。。”
“快来人,速速送孤的麒麟儿去于妙手处!”
铁甲卫士呼啦啦上来四人,七手八脚地把赵崇宇往偏殿抬,图海一看这架势,连忙踉跄地跑到孙可望身边,以头抢地,哭嚎道:
“殿下,怎能如此就放过谋害我朝统领的凶手?我朝圣上若是知道了。。。。。。”
“又能怎么样?”
孙可望眼睛一斜,一脸匪气地盯着图海,道:
“老子在上面喊住手,你们那个什么鸟蛋统领只当没听见,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殿下,你怎能如此袒护凶徒?”
“老子就是袒护了,你们这些蛮夷能把老子怎么样!”
“唰唰唰!”
周围的铁甲卫士齐刷刷地抽出宝剑围拢过来,满清的来使们一看这情况人人色厉内荏地拔刀抗衡,孙可望见图海面露怯色,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道:
“虽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你们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死一两个蛮夷就想让孤的麒麟儿陪葬,真是痴人说梦!识相的就把你们这个什么统领抬回北京去,若再敢生事,就休怪孤的七星宝刀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