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牢儿在安邑县衙当了二十年的牢头,自认什么样的凶戾人物都曾见过,任凭你在外面如何呼风唤雨,声名赫赫,一旦跨过这道牢门,也不过就是老杨手中一块任凭宰割的鱼肉而已,若是得罪了他,嘿嘿,这牢房阴暗潮湿,又不通风,一百多号犯人便溺、饮食、睡觉都在里面,条件极差,每年莫名其妙“瘐毙”的犯人可不在少数。
这夜杨牢儿正和一众狱卒在牢房的小院中喝酒聊天,有意无意,便说到了安邑最近发生的一些轰动一时的大案要案。
杨牢儿得意向内一指,道:“看见没有,最里面那间关得可是大富商张平张泰父子,这两人可是富得流油的主,前几日张县尉看得紧,兄弟们下不了手,如今可要好好敲这两个家伙一笔。”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长着一对招风耳的属下插嘴道:“张平也算是富家一方了,怎么还会干出这等事来,莫不是……”
看到那属下嘿嘿奸笑的模样,杨牢儿笑骂道:“那些奸商为富不仁,什么事干不出来?这张平背后站得可是卫家那位爷,没有真凭实据,就是是县尉大人再是眼红张家的钱财,也动不了张平那老小子一根毫毛。”
听到头儿说起卫家,那狱卒左右张望的一下,压低声音说道:“说起卫家,听说卫家的别庄昨天晚上被人给劫了,没留一个活口,据袁捕头手下的小六子说,当时院子里的血都没到脚脖子了。”
杨牢儿笑道:“卫家那处别庄也没几个人,就算全被杀了,又能有多少血,你小子少在老子这里吹嘘。”
“我不是听小六子说的嘛。”那狱卒嘿嘿干笑两声,递了一杯酒过去,忽然脸上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唏嘘道:“话说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前些日子刚剿灭了城外的黄巾余孽,如今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听说那伙人杀了人还不算,还纵了一把火想毁尸灭迹,不知是哪里流窜过来悍匪,如此穷凶极恶。”
杨牢儿嘿嘿一笑,拍着大腿道:“哪里是什么悍匪,嘿嘿,还不是……”
一众狱卒看到杨牢儿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得意的看着众人,心知他必定知道些内幕,不由急道:“头儿消息灵通,一定知道凶手是谁,何必还对我们卖关子呢?若是头儿说了,兄弟们自然有好酒好肉伺候着。”
杨牢儿眼睛一亮,道:“当真?”
狱卒相互对视一眼,点头道:“这是自然。”
杨牢儿得意一笑,道:“我可是听我在张县尉身边当差的妹夫说的,听说……”
讲到这里,他故作神秘的左右环顾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那伙人正要放火时,卫家护卫首领卫怀安刚好赶到。”
“卫怀安?那可是我们安邑城有数的高手啊!”一众狱卒发出一声惊呼,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好奇了起来。
杨牢儿如愿看到众人惊讶的目光,不由更是来了兴致,道:“卫怀安功夫是高,奈何对方也有个一等一的高手,正和卫怀安斗了个旗鼓相当,你们可知那人是谁?”
众人正听到要紧关头,连连催促道:“头儿莫要卖关子,快快讲来!”
杨牢儿饮了一杯酒,润了润嗓子,才不紧不慢说道:“那人当时蒙着脸,两三刀逼退卫怀安,一个鹞子翻身纵出丈外,就溜之大吉了,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半仙,哪里知道这人是谁。”
“切!”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鄙夷的转过身去。
“瞧瞧,没有一点耐心不是。”杨牢儿瘪瘪嘴,道:“虽然没有逮住为首的那个身手高强的盗匪,可是他的同伙却是武艺平庸,被卫怀安一举擒获。”
众人忙又聚了过来,问道:“被抓到的那人又是哪个?”
杨牢儿砸吧了一下嘴,啧啧称奇道:“要说这人你们都认识,就是城西那个混混高仲,啧啧,以往只以为这小子不过是小打小闹,想不到这下干了这么大的一票,下手竟然如此凶残。”
“竟然是他!”一众狱卒顿时吃了一惊,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高仲也算是县衙大牢里的常客了,不过通常就是小偷小摸,吃东西不给钱这类的小事,对他们一众狱卒也是十分恭敬,想不到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市井混混居然敢杀人越货,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那功夫高强的盗首莫非就是……”狱卒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名字。
“嘿嘿,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听说这小子不过是前几日和卫家三公子在酒肆中为了争夺一个胡姬,闹了点口角,结果报复手段竟然如此狠厉,好歹也是好几条人命,说杀便杀了,这些游侠儿可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惹不得,惹不得啊。”杨牢儿摇头唏嘘几句,吃饱喝足,起身就想去看看牢房里的张平父子有什么要求,嘿嘿,若是银钱使得足,他可不介意为这两个富得流油的主跑跑腿。
杨牢儿腆着肚子,一摇一摆的走到牢房前,却见张平张泰父子都是侧身而卧背对着自己,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也没有起来。
杨牢儿眉头一皱,道:“张大爷,可要杨某给你送些饭食?”
张平不理不睬,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杨牢儿冷哼一声,刚想摆摆自己牢头的威风,忽然眼角瞥见牢房地上有一滩黑色的液体,不由大吃了一惊,连忙取来灯笼细细查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这是……”被他惊动赶来的一众狱卒嘴唇哆嗦着,恐惧的望着头儿。
这些人可是张县尉格外吩咐要仔细照料的,若是突然死在这里,只怕在场的人都要担上不小的干系。想到这里,一众人不由得紧张起来,暗暗祈祷张氏父子只是不小心跌倒摔破了哪里,可是看到地上那一大滩血迹,这两人分明是凶多吉少了。
杨牢儿也算是胆子大的,虽然遭此变故,可也还有一份理智,一脚踹倒一个属下,厉声喝道:“还不去把门打开!”
“头儿,锁门的铁索被人砍断了。”那人刚准备去取钥匙,路过牢门时不经意瞥了一眼,顿时惊叫起来。
杨牢儿连忙向牢门看去,只见拇指粗的生铁锁链松垮垮的搭在牢门上,断面平滑如镜,显然是被利器斩断,这张氏父子竟然是被人杀死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是一惊,方才自己等人就在不远处,凶手潜入牢房,斩断锁链,杀死张平张泰父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是何等身手,简直如同山精鬼魅一般神通广大了。
他不禁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番,生怕那人还在附近徘徊。
“头儿,要不要进去看看?”一旁那个尖嘴猴腮的属下胆怯的问道。
杨牢儿已经在县衙大牢里当了近二十年的狱卒,对这几间牢房可以说是无比的熟悉,然而此时在他看来,那因光线不足而显得格外幽黑神秘牢房此时显得格外恐怖,仿佛牢房黑暗角落中正在潜伏着一只虎视眈眈的食人猛兽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杨牢儿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壮着胆子向里面走去,随着火把的移动,黑暗的牢房里顿时明亮起来,地上的那一滩血迹虽然微微有些凝固,但还是呈现出鲜艳瑰丽的血红色,显然两人才刚刚遇害不久。
杨牢儿绕过张平,来到牢房深处,只见躺在地上的两人都是死不瞑目,眼眸中还残留的死去那一刻的惊讶和恐惧,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被人杀死。
“快去请张县尉!”杨牢儿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连忙吩咐道。
安排好一切之后,杨牢儿长吁一声,转身只见一众属下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由气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桌子上的酒菜收起来,难道你们想挨张县尉的板子吗?”
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有小心的还特意去浣洗的一番,好去除身上的酒气。
等了不久,那被派去通知县尉大人的狱卒便带着张灵宝急冲冲的闯进大牢中。
张灵宝一双冷厉的眸子在一众狱卒脸上扫过,连傻子都能看出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中隐蕴的怒气,不由纷纷低下了头,只盼着身边哪个倒霉鬼替自己等人挡在这桩祸事。
张灵宝冷哼一声,先去察看张氏父子两人的尸体。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那狱卒描述过现场的情况,然而当他亲眼见到那干脆利落的一剑时,仍然是吃了一惊。
是个高手!张灵宝暗暗比较了一番,自忖连自己都未必能使出这么凌厉的一剑,不由的为卫家深不可测的实力而吃惊。若是这人悄然潜入自己的卧室,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剑,自己能够幸免吗?
张灵宝摸了摸有些发凉的颈间,不由暗暗有些后悔。
杨牢儿看着张县尉吩咐了几句,让张家人前来领尸,又行色匆匆的离去了,显然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看着那两具冰冷的尸体,杨牢儿嘿嘿一笑,心中盘算着这次又可以敲诈张家人多少钱财。
正当他安置好尸体,正准备派人去联系张府时,张灵宝又重新出现在县衙大牢中,只不过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人。
“刘小哥,这边请!”张灵宝客客气气,在前面引着路。
这小子什么来路,居然让县尉大人对他如此客气。杨牢儿摸着下巴,看着这怪异的一幕不禁有些迷糊。
张灵宝瞪了杨牢儿一眼,不满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这位小兄弟安排一件舒适的房间。”
“呃?”杨牢儿微微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忙带着那清秀少年向牢里走去。
张灵宝拱手道:“张某公务缠身,就先告辞了。”
那少年回礼道:“张大人慢走!”
直到张灵宝背影消失在拐角,杨牢儿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却知道身边这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人绝对不是寻常人物,不禁小心的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
清秀少年淡淡一笑,道:“在下城西刘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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