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妹拒绝了祝英容的好意,带着银心就出了绣阁。
不知是福是祸,是福的话,事后再与七哥分享。是祸,就不需要多个人知晓了。惴惴不安下,祝夫人的房门已近在眼前。
想了一路,还是想不出娘找她有何事,而且,经过反思,她也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不孝顺的事,现在她没脸去见娘啊。越想越不安,脚步也缓了下来。
银心也担心。早上的事,她是目睹了全场,知道夫人有多生气。难道事后,夫人觉得罚的太轻,要加重惩罚?银心担忧的看向祝九妹。这一趟怕是凶多吉少啊。
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何况是这短短的一段路。早死早投胎,与其在这胡乱猜想,不如痛快来个了断。祝九妹心一横,脚一抬,踏上了台阶。
当她进房,娘正在交代八哥这次去杭州的注意事项。
祝员外见她进来,忙放下茶杯,笑呵呵的欢迎道:“九姑娘来了呀。”
“爹,娘,八哥。”祝九妹问候完,就移到了祝员外的身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如同雕像。
祝夫人交代完最后句,才看向她,道:“你八哥明天就要起程去杭州。”
知道自己无缘去杭州,祝九妹也算死了心了。因此望向祝英齐的眼里除了分别在即的不舍,别无其他,因此由衷的祝福道:“八哥,一路顺风。”
“那你呢?还想去杭州?”祝夫人端起茶,小抿了口。
不是不让再提去杭州的事,此时娘又为何这么问?难道。。。她急切低头看向祝员外,想咨询下意见。祝员外立刻撇开视线,头却微微的点了点。
祝九妹压下心里的喜悦,正色道:“是,女儿想去杭州。”
“非去不可?”祝夫人看似若无其事,其实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
“非去不可!”祝九妹直视祝夫人,坚定道。
“英台,你明年就到及笄,本该今年就该给你订下一门亲事。若让你去杭州,杭州三年结业归来,你都要十七,那时。。。”
祝九妹的突然下跪打断了祝夫人的话。
“那时,女儿的婚事全权由娘决定。”古代女子的婚事本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她目前的身份,自当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家,这点她无力改变,只能无奈接受。而她现在说出这番看似牺牲很大的保证,其实是句废话。
而祝夫人也知道她打的是何如意算盘,所以冷笑道:“到现在还想忽悠娘呢,自古女儿家的婚事哪个不是由父母做主?”
“是,婚事是女儿不能决定的,但女儿可以选择不嫁。如果娘执意要留下女儿,并让女儿在今年定亲,那么明年,花轿抬出的就是女儿的尸体。”祝九妹这句说的不急不慢,无一丝感情波动。
祝员外听的一阵心慌,忙求情道:“夫人,你要三思啊。”
祝英齐也喊道:“娘。”
只要认识祝九妹的人,都知道她那九牛拉不转的倔脾气,只要她下定了决心,任谁也改变不了。说到做到,是她奉行的理念。
知女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女。她知道娘在试探她,试探她对这件事的执着程度,只要她死咬着不松口,事情就能成。倘若她表现的有一丝犹豫,去杭州的事,以后就真的就不能再提了。
“好,很好。”祝夫人没有生气,反而严肃起来,“我可以让你去杭州,但有条件。”
“娘请说。”只要能去杭州,只要要求不过分,她都能答应。
“跟我来。”
九曲十八弯,祝九妹跟着祝夫人来到了祝家祠堂。祝九妹跪在祖宗灵位前,闻着浓厚的香火味。
待祝夫人给祖宗上过香后,她说:“今日,我要你在祖宗面前与我约法三章。”
祝九妹闭息细听。
“第一,若家书催你回家,见信你要即刻回乡,不得迟疑逗留。第二,莫忘你是祝家千金,女扮男装要谨慎,莫出丑辱门庭。第三。。。”祝夫人从案上取过七尺大红绫,递到了她的面前,“赐你七尺大红绫,日后如果不清白,就自行了断,我们祝家当没有你这人。”
祝九妹接过红绫,对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响头,道:“祝九妹在此与娘约法三章,请祖宗们见证,日后九妹有何不妥之处,自当自行了断,绝不辱没祝家名声。”末了又是三个磕头。
“娘说的,女儿铭记在心。”祝九妹神采奕奕的仰头看着祝夫人。
从祠堂里出来,眼前的事物一下辽阔了许多。
见小姐出来,一直等在外面的银心立马迎了上来,“如何?夫人怎么说?”
“自然是水到渠成。”祝九妹笑的眼都眯成缝了,“快回去准备行李,明天出发。”
目送祝九妹离开,祝员外忍不住问道:“夫人啊,为何你会改变主意,愿意让女儿去杭州。”尤其是在听了祝九妹在桃园里的那些“豪情壮志”后。
“你们不是都想让她去嘛,这下我答应让她去了,你又有意见了?”祝夫人不再搭理他,转身回房。
祝员外像个跟屁虫似的,立马跟上讨好道:“我哪敢有意见呀。”
祝九妹回到绣阁时,祝英容还在,见她笑的脸似桃花,笑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吗?看把你乐的。”
“嘿嘿,明天我要跟八哥一起去杭州了。”她现在可是心急着回去整理行李呢,“不和你聊了,我要去忙了。”说完就拉着银心冲进房里,翻腾起来。
被留在门外的祝英容收起了笑容,沉默不语,抬头仰望那一片碧蓝的天空若有所思。
曹娥江渡口,祝员外与祝九妹依依惜别。
祝员外见祝九妹频频向他身后看去,他安慰道:“你娘和你哥哥们比较忙,大概来不了了。”
说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收起那份失望,祝九妹笑道:“有爹和七哥来送,已经够了,时间不早了,不能让船只等我和八哥而耽误了其他人。”
“这一别就是三年啊。”想到这祝员外就有些湿了眼。
“爹。”祝九妹一把抱住祝员外,声音带着哭腔。分别在即,才知道自己是那么舍不得。
“你现在是个男人,可不能哭,会让人笑话的。”祝员外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珠,转而对祝英齐道:“好好照顾你妹妹,要是她受了什么委屈,让我知道了,一定拿你是问!”
“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们的九妹,八弟一定会去拼命的,你放心吧,爹。你再不让他们走,船就要走了。”祝英容指指船的方向。
只听船家大喊道:“走不走啊?船马上要开了!”
“爹,那我和八哥走了,你要保重。”
“啊,差点忘了,你娘叫我转告你:你是祝英台,祝英台就是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说这句话时,祝员外的表情怪怪的,而且还强调了“祝英台就是你。”
她以为娘又是在提醒她,不要做辱没家族的事情,道:“女儿一定铭记在心。”
踏上船,与亲人挥手道别,祝九妹此时的心情是既高兴又难过。高兴得到三年自由,难过与家人分别三年。
“英台,你哭了?”祝英齐奇道。最后一次见她哭是十弟死的时候,也是那次,她像是要把眼泪哭干,他也以为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因为以往不管是练武多么辛苦,还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都是咬着牙,眼,坚定的无一丝水汽。
“沙子进了眼睛,我才没哭呢。”胡乱的擦掉脸上的泪,祝九妹红着眼,再次强调道:“是沙子磨了眼!”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祝英齐也不揭穿,摇着扇子打算进船舱,就在这时银心叫道:“公子,你看!”
祝九妹顺着银心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一群人声势浩大的往渡口赶来,最前头就是祝夫人,身后是她的六位哥哥,最后是祝家庄的乡亲们。
“十公子,一路顺风啊!”乡亲们喊道。这些都是受过祝九妹恩惠的人。
“十公子!我们会等你回来的!十公子!”听到这句,祝英齐喷笑出声,“你真是害人不浅啊,可惜了这些妙龄姑娘,注定不能得偿所愿了。”
没在意祝英齐的调戏,她的眼里只有祝夫人,祝夫人也在看着她,她们的目光隔着茫茫江水相遇。儿行千里母担忧,她终是来了。不需要言语,她知道,娘还是放心不下她。
船越行越远,直到看不到了渡口,她还是望着渡口的方向。
见不到船的影子后,岸上的少女们有些忍不住哭了出来,小苗望着船消失的方向,眼虽红却没让泪落下。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绝然的离开人群,返路而回。
祝英容望了眼那些手拿杨柳的少女们,说道:“爹,娘,我们回去吧。”
“我想再站一会儿。”祝员外用袖子擦了下眼,叹息道:“英台还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是一去三年。”
“虽说三年,过年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吧。爹,江边风大,回去吧。”
“英台,外面风大,进来吧。”祝英齐在船舱里喊道。
“哥,我想在站一会儿。”随后对银心说道:“你进去吧,外面冷。”
“公子在哪,银心就在哪。公子,银心陪你。”
见银心意志坚定,她也不再言语。山水一线间,那便是她即将离开的家,离家的她也就成了祝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