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欺人太甚!张口闭口的平民,平民也是人,除非他们自认为不是人,要比人高一头!看不过去的祝九妹毅然的挡在了梁山伯面前,心里愤怒,脸上笑容可掬的与夫子四目相对。
“你是何人?”夫子问。
“在下上虞祝英台,见过夫子。”祝九妹拱手以礼,笑看夫子。
原本对突然冒出个人,夫子脸上已带了些不悦,听到上虞祝家时,愣了下后眉开眼笑道:“原来是祝家公子,要交束修还请到后头排队。”
四下安静了会儿,又嘈杂了起来。
上虞祝家那可是富可敌国的士族,从六年前的大水,单单祝家就救济了所有的难民,财力可见一斑。朝廷为嘉奖祝家的大公无私,又赏赐了田地,祝家财力更胜当年了。不过外人也只知这些表象而已,现在的祝家早已大不如前。既要维持着全府的日常用度,又要填补六年前的亏空,祝夫人每天忙的废寝忘食。
祝九妹没动,问道:“请问夫子这里是尼山书院吗?”
“当然是尼山书院。”对于她的问题,夫子皱皱了眉。
“听闻尼山书院侍奉孔子,传授孔子思想,所教出的学子,各个才德兼备,我就是为此慕名而来。子曰:有教无类。刚刚,我却看到夫子不收这位学生,只因为他是庶族?”祝九妹很是谦虚的求教道。
有教无类是孔子主要教育思想之一,尼山既然是侍奉孔子,当然也要学孔子的教育方式。她就是要用孔子思想,打倒这个嫌贫爱富,重利轻人的夫子。
原来是想为这穷小子打抱不平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让我教教你,何为尊师,何为夫子的话是不该质疑的。
夫子摆摆身,站的傲然屹立,正色道:“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他连束修都交不上,我怎能收他为学生,教诲他呢?”
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祝九妹还是那副谦虚求教的表情,疑问道:“束修,十条腊肉也。连孔老夫子都只收这十条腊肉,因此才有了颜回,子路,卜商等穷学生。这位公子的二两银可不止能买十条腊肉,何来束修不足之说?”
束修的意思有多种,她只拿了一种解释来说,更何况孔子的束修本来就是十条腊肉,想学孔子教学,也应该把这十条腊肉为束修的规定继承下来。而言外之意就是,连孔子这样的圣人的学问也只值十条腊肉,你的学问能比的上孔子?你的学问值十两金?
“这。。。”夫子一下词穷,眼珠打转着,想找话回击。
“束修乃学子对师者的尊敬,礼轻则为不敬。孔老夫子所处年代战乱不断,民食不果腹,吃肉更是不易,肉算是挚礼。现下国力昌盛,国泰民安,梁山伯却以区区二两银为束修,这是在侮辱夫子之学问。”马文才走出人群,来到祝九妹身旁,与她视线相对。
马文才换下了沾了几滴橙汁的衣服,连冠,鞋都已换过。不仅是换衣那么简单,从他有些湿意的头发看,怕是连澡都洗了。
不过是沾了些橙汁,他就那么大的动作,明明之前还说小事。梁山伯更沉默了。
国泰民安?区区二两?祝九妹想笑,只有士族们才会觉得二两是区区,只有士族才会自欺欺人的认为现在国泰民安!北方战乱不断,前年才发生了淮南之战,要不是有宰相谢安在,秦国就要打到国都了!
祝九妹轻笑道:“兄台此言差矣。十条腊肉在孔老夫子那时确实是不易,但也非厚礼,即使一般穷苦人家,稍加努力也拿的出来,不然何来颜回这些寒门穷学生呢?而这位梁公子的二两银,也就是你说的区区二两,在平民眼里可不止“区区”,他们往往要省吃俭用个一年半载才能存出这个数。这二两银与之孔子夫子的十条脯肉同义,价值更胜之啊。”
马文才张口欲言,夫子先说道:“后方的学子们还等着交束修,我不与你多言。如你所说,孔老夫子的束修是十条腊肉,今日,我也特许,如梁山伯现在能交出十条腊肉,我也就收他为学生了。”
见夫子胸有成竹,怕是认为她拿不出腊肉吧。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得到肯定的回答,祝九妹对梁山伯一笑,叫道:“银心。”
“公子。”银心笑嘻嘻的递过十条腊肉。
“。。。”现场一阵沉默。谁会出门带腊肉,还带了十条,她这是求学,还是远游啊,还是说她本来就是打算以十条腊肉当束修的。。。
“这腊肉不是梁山伯的,不能做他的束修。”夫子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祝九妹微笑面向梁山伯,道:“我以一两银的价格,把这十条腊肉卖给你,兄台意下如何?”
“在下求之不得,多谢祝公子相助。”
梁山伯接过腊肉,祝九妹接过银两,钱货两清。
“这下,腊肉就是梁公子的了,夫子可要说话算话。”
“自当,自当。”一句不慎,成千古恨,夫子再怎么想赖账,当着众学子的面,他也能认了。
“夫子。”梁山伯交上十条腊肉,夫子脸色难看的叫道:“下一个。”
见事情完了,祝九妹转身想走。今天帮了梁山伯,算是得罪了夫子。与马文才擦身而过时,见他手握成拳,想必是连他也得罪了。
马文才见她在看自己,对她笑笑。
以笑回礼,祝九妹甩开扇子,大步离开。
就在她要出门时,有人出声到:“等等。”
“山长。”夫子行礼道。
“你是祝英台?”山长对走远的祝九妹问道。
差一步就要踏出门槛了,望了眼外面的青翠,不得不返回,对山长行礼道:“正是在下,不知山长有何事找晚辈?”
胡须花白一脸慈祥的山长比夫子,要有智慧的多,虽说人不可貌相,但那个夫子一看就是个刻薄的人。相比较下,山长要可亲可爱的多,给她的感觉有点像她的爹。
因此祝九妹对他更显尊敬。
“你不交束修吗?”山长问。
“在下在等哥哥,想与他一同交束修。”祝九妹如实以告,虽然这“实”只是借口。
“这样啊。”山长拧着胡子想了下道:“你可知你哥哥去哪了?”
“在下不知。”祝九妹疑惑的望向夫子,问道:“山长问这些有何意?”她交不交束修,何时交,都与他无关吧,他那么在意干嘛?最多少收一个学生而已。
“令堂写信过来,让我好生教导你,这是令堂的信。”
祝九妹不可置信的看着山长递来的信,迅速的打开,看了遍。不是吧,娘给她来这招,这不是让她无退路了吗?
信上写的无非是说她,心性顽劣,请山长费心教导,云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最后的:“若犬子没入学,请回信于祝家”,这个犬子自然是指她了。。。
“交束修时间只到午时,过时不候,错过了只得等三年后了。令兄不知去向何处,又不知何时能到,你还是先交了束修吧。”
山长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入学了。
出门前,娘就已经说过,这次她要是不能入学,只能回来待嫁闺中。之前还想以在半路等八哥为由,而没赶上交束修时间,请娘宽宏,再给次机会,去别家书院试试。现下娘这信一下,山长的信一回,娘就会知道她到了书院,却迟迟不交束修的事。
那她的结局就是等着嫁人,之后为了不辱家门,她只能乖乖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过完一生了。
斜眼看了眼梁山伯和马文才的脚,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这就去排队交束修。”
祝九妹站到了队伍的尾端,梁山伯也跟了过来。
“多谢兄台出手相帮。”梁山伯拱手为礼。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祝九妹回礼。
“大恩不言谢。”梁山伯又一礼。
祝九妹无奈又回礼道:“不敢当。”
礼尚往来,两人一礼再礼。
身旁有人突然笑道:“你们在夫妻对拜吗?”
梁山伯才知做过了,尴尬笑道:“对不住。”
“哼。”马文才冷哼出声,这时也刚好轮到他交束修。
夫子接过马文才的折子,读道:“杭州马文才,束修一百两金。”
一百两,那就是十个十两,真的是十全十美的金玉良言了。夫子立马眉笑颜开,而马文才在面对底下的议论纷纷,傲慢的走下了台,还挑衅似的看了眼梁山伯。
与马文才一样,之后那些交了束修的人都没离开,闲闲的站在角落里。
终于轮到她了,随着她走上台,那些没人走的人,来了精神,神采奕奕的看着她与夫子。感情想看她的笑话的啊。祝九妹很是无奈。
夫子瞥了眼她,随后打开折子,读到:“上虞祝英台,束修一百两金。”
夫子不确定的又念了次,才肯定自己没看错。
从之前祝九妹敢于与夫子对峙,又能拿出十条腊肉的表现来看,还以为她今天就是来闹场,还想着她是不是又要拿十条腊肉当束修,没想到她的束修竟然是一百金,不亏是祝家啊。
“夫子,午时已到。”一个漂亮的男孩从门外喊道。
“交束修期限已到,我院不在收学生。祝英台祝贺你,最后成为本院今年最后一个入学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