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看不出来,你倒是有个好儿子。”瞳瞟了一眼旁边眼眶红红的中年胖子,扯了扯唇角,依旧一脸傲气,话语中的称赞倒是没有敷衍。
魏福贵怔了怔,然后抬起手来用袖子用力揩了揩眼角之后重重地点头,他从来就知道,自己魏福贵一生都没干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就算对交不起租的佃户也是极尽宽容,就是想要积点阴德,好让自己好人能有好报,长命百岁什么的。
他像是忽然醒悟了,自己早就已经得了好报了,有个魏南这么乖的儿子。
看着这中年男人一脸恍然大悟怔忪的感动,瞳不禁又想到刚才那少年。名字是什么?魏南?他就那样从自己的手中接过那贮灵玑之后,微微笑了,那样成熟的笑容,成竹在胸的表情似乎可以让周遭的人都对他生出信心来。
魏南自己才知道,那些成竹在胸的原因。
也就是因为他那满满的自信,瞳甚至都没有打算派人跟魏南一起上山去,不过万玄宗的人外出办事一贯就遵循的五道原则,头两条就是节省自己,压榨别人,所以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镇子里依旧一片平和。
另一头,西山脚下,月白长衫长发轻束的少年正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山顶,眼中有些淡淡的情绪。
“呼!毕竟睡了那么多年,一日夫妻都百日恩了,何况这么多年,我这有点不舍情绪也还算正常吧?”魏南自言自语地开着自己的玩笑,试图冲淡心中的那些不舍。
他其实知道,这西山乃是全镇人民一部分的生活所依,只是他更加明白的是这万玄宗绝不是自己这小破镇子开罪得起的。
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就朝着自己熟悉的路线向山顶而去。
清风拂山岗,树木的枝叶轻响着。
西山峰顶的绝壁之旁,魏南拨开了遮挡住洞口的藤蔓。这是一个不大的洞口,刚好足够一个成年人钻进去,若是高大一些的,怕还要微佝着身子才缩得进去。
然而进入到洞内,里面的空间还算宽敞,光线很暗,魏南熟门熟路地点了自己嵌在墙壁上的烛台之后,烛光渲染了洞内,才看清楚了洞内的情景。
周遭是光滑的石壁,并没有什么青苔或者是植物,正中间的地板上一张石台,魏南就是在这石台上睡午觉,几年如一日。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盛夏,爬到山顶已是满头大汗,但这洞内却是凉爽,尤其是这石台,如同神雕侠侣古墓派里头的那寒冰床一般,只是却不是冰凉刺骨的,只是恰到好处的凉,在这没有电器的世界,几乎瞬间就俘获了魏南。
手指在石台上敲了敲,“唉,石头啊石头,他们所说的魔巢啊灵气啊,该不会就是你吧?”
说着,魏南从兜里掏出了那沙漏状的贮灵玑,然后将之轻轻地放在了石台上。
只觉得一道光从眼前闪过,那石台仿佛瞬间发亮起来,整个洞内被照得通亮,魏南觉得自己浑身一个激灵,仿佛一道至寒之气直接从天灵盖打通到脊梁骨,浑身都冷透了,那石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块。
下意识想要甩掉手中的贮灵玑,然而这沙漏状的物体却如同生长在他的掌心一般,如何都甩脱不了。
魏南瞬间就懵了,这情况根本就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更让他吃惊的事情马上就出现了,他的掌心一阵剧痛,就像是被冻伤一般的感觉,然后……就毫无知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贮灵玑和自己手掌接合的部分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石台涌现出来的光争先恐后地从接合处涌入。
天灵盖到脊梁骨依旧是是刺骨的寒冷,魏南甚至觉得自己的血肉一敲都能落下冰渣子来,但却已经谈不上多难受了,只能浑身僵硬地看着石台上的光随着时间的流逝黯淡下去。
待到石台已经重新恢复了灰扑扑的原有颜色时,当啷一声,那贮灵玑才脱离了魏南的手掌,滚落到了地上。
魏南依旧有些怔忪,半天才回过神来,第一个动作就是看自己的手掌。掌心干燥,掌纹错综复杂,只是在掌心中多了一个黑色的图腾样的印记。
不是吧?魏南反复看了自己的掌心,这难道是被那贮灵玑烙上去的?他忽然有种想说粗口的冲动,但捡起贮灵玑的时候,却发现上头并没有任何类似的花纹在。
魏南心头一沉,再仔细打量了掌心中的图腾。
毕竟只是小地主的儿子,没那么见多识广,所以……不认识。说不定邝叔是认识的,魏南下定决心下山拿这破贮灵玑交差之后一定要去邝叔家走一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是魏南分明觉得,这洞内再也没有那种让人心头凉爽平静的感觉了,就跟普通山洞一般,有点因为空气不太流通的闷闷感觉。
魏南有些怅然地摸上石台,“唉。”他轻叹一口气,收回手的时候,那石台就轰然散成了一堆齑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现象,如同武侠电影里面的情节一般,但在这光线暗淡的山洞里,还是显得诡异了一些,魏南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就钻出了洞口准备下山去。
魏南不知道的是,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镇子里就已经炸开了锅一般地热闹了起来。
所以当他一进到镇子里的时候,就立马听到了街市上众人纷纷的议论声。
“呀,南少爷!你刚才该不会在山上吧?山顶冒出那光,你可看到了?”蔬菜摊头的老板看到了魏南,赶忙问道。
“呃,刚只是去了山脚,没看到呢。”魏南敷衍着,但是却感觉到了旁边投过来的眼神,顺着那眼神看过去,肉摊老板邝叔正看着自己,眼神中似有询问,于是魏南点了点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家中的大门虽然关着,但是却没有上栓子,一推就开了,魏南一进门,就看到玲珑在门口等着自己,一脸焦急的神色,看到魏南进门,玲珑赶紧迎了上来,“少爷!您就回来了?事情已经办好了吗?”
“嗯,父亲呢?”
“老爷正和那贵客在偏厅用饭呢,老爷特意吩咐我在这门口候着,您要是回来就立马让您去偏厅一道用饭。”玲珑温婉地笑着,抬手用自己的帕子擦拭着魏南额上的汗珠,“少爷您也太赶了一点,瞧您这一脑门子的汗。”
魏南脑子里某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就一把拽了玲珑的帕子,“这帕子我用了,你也在这等我不少时候了,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偏厅就好了。”
说完也不等玲珑反应,就一路疾步朝着偏厅走去,只是一边走的途中就将那帕子缠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遮挡住了掌心那个奇怪的图腾。
偏厅里很安静,只偶尔有餐具接触的声音,瞳和魏福贵两人分坐在餐桌的两旁安静地吃着。瞳不说话,魏福贵忌惮瞳的严肃,也不敢开口,只眼睛每隔一阵子就会往门口瞟一瞟。
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瞟向门口,但终于看到了儿子熟悉的身影,魏福贵面色一喜,笑道,“南儿!快来!”
瞳闻声这才抬起了眼皮子看向门的方向,那颀长的少年走了进来,依旧一身月白的长衫,只是左手上缠了一方帕子。
“爸。我回来了。”魏南对魏福贵这样说道。
“好好好,回来就好,事情办得怎么样?先前那西山上头忽然冒起了亮光呢,你知道吗?”魏福贵笑着问道,魏南点了点头,“已经办妥了,先前那亮光大抵就是那时候弄出的动静。”
没有人注意到瞳的眉毛不经意地皱了皱。
“东西呢?”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魏南。
魏南从怀里摸出那个让他受苦不轻的贮灵玑,看也没看瞳一眼,就啪嗒一声放在了瞳面前的桌面上。
“这个给你,也请你兑现承诺。”
听到魏南的话,瞳没有拿起那贮灵玑,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之后,就从腰带上一抚而过,那浑圆的朱红色丹药就出现在了他的指间,他将那丹药递给了魏福贵,脸上表情丝毫未变。
魏福贵的手因为激动抖抖索索的,但还是接稳了那浑圆的珠子,一脸喜色,却没忘了招呼儿子坐下,“南儿,肚子饿了吧?快坐下吃点。”
魏南却拒绝了,他摇了摇头,“我不吃了,我要去邝叔那里一趟。”
他始终还是担心自己手上那图腾,魏福贵眼睛也看到了魏南左手上缠的那帕子,问道,“手怎么了?”
“喔,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些皮肉,方才玲珑给我包上的。”他随意地伸了伸手掌,“我出去了,爸你慢吃。”
魏南从始至终都没看过瞳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白衣男子衣冠楚楚的样子,但他却始终心里有着一个感觉,就觉得这人,来者不善,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的职业使得他总是抱持着一种警惕性。
不管怎样,现在去找邝叔问问手的事情才是关键。
魏南放下那贮灵玑离开之后,瞳便没有了继续吃饭的兴致,将那沙漏状的物体纳入掌中,然后就站起身来,转身回了房间。
魏福贵把瞳一行人当成贵客,给他安排的是家里最好的房间。
他刚一到房间,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他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黑衣男人,正是那黑骑之中的一员,一身肃杀之意,但对瞳的态度却是恭谨,“瞳大人,已经统计过了,这镇子人口数约莫在一百五十左右,全部解决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那孩子既然已经事成归来,现下就等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瞳有片刻的迟疑,但想到了先前那峰顶出现的异象,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人多口杂,若是不处理干净指不定就会给宗门惹来什么麻烦。终于,他皱了皱眉头,却是点了头,“天黑便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