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的火漆木围成的篱笆院墙,围住了以清一色黝黑岩石堆砌而成的数间石屋,红的木、黑的屋于雪白的冰雪中越显醒目。
楚飞背着猎物,刚一踏入院落,便听见了极细极轻的“笃笃”声,以及火漆木碾压地面的吱吱声。
吱呀……
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屋中极细极轻的“笃笃”声骤然一顿。
楚飞推开门,并未进去,而是站在门口。
不是他不想进去,而是猎物体积有点儿大,门又有点儿小。
他站在门口望向屋内,望着手拿着菜刀细细切肉的少女,那眼神,跟望向男孩儿葛趋进入的那扇门一样一样的。
看着少女眉眼间所表达出来的情绪,得意的笑容再次展露,楚飞嘿嘿一笑,兴高采烈的返身将猎物放置在院中一角,然后进屋。
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便是她对自己的赞许,而她也从不放过任何一次赞许他的机会。
少女看着楚飞进屋,嘴角挂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微笑,而后放下手中菜刀,将楚飞腰间的黑刀取下,轻轻放于屋内一角。
屋内向阳处的窗户下,摆放着一只火漆木做成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半眯着眼睛的中年人,屋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他的脸上,映衬出一张极好看的脸庞。
他叫楚天。
尽管已不再年轻,但仍可一眼看出,这是一个美男子,一个非常男人的美男子。
椅子上半眯着的眼帘缝中挤出了两道目光,楚天见少女切肉的动作被楚飞打断,不禁有些不悦,他依然半眯着双眼,有些懒懒的说道:“今天回来晚了。”
“爹,今天狩猎的地方比较远,所以就晚了些。”
“有多远?”
“比平时远了好几里。”
“真的?”
“嗯”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回来晚的时间正好跟你在外面傻笑得瑟的时间相当呢?”
“……”
楚天没有再说话,依旧半眯着双眼看着楚飞。
方才还得意满满的楚飞,在中年人的注视下,终于没有了一丝高兴的样子,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爹,他们每个人都夸我,您怎么就那么吝啬呢,还亏我天天给您煮饭呢。”
“我还天天教你功夫呢。”楚天看着儿子的摸样,想笑,终是忍住了。
“可我是您儿子,就不能让着我点儿?”楚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吝啬的老爹,心想这么些年了,一次都不知道让着我,没见过这么抠门儿的爹。
“有哪个儿子天天逼着自己的老爹做不想做的事情的?”楚天知道自己的儿子很臭屁,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在周围的人都赞许他的时候,为了不让他由臭屁转化到骄傲再到自大,做爹的只能时常浇点儿冷水过去。
“饿了。”楚天似乎是不想再跟自己的臭屁儿子纠缠,简洁明了的甩出这两个字。
“哦,那我去生火。”楚飞乖乖的走向灶台,取锅,注水。
少女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她听惯了这两父子的无聊对白,虽然她很喜欢楚飞臭屁的样子,但似乎更喜欢看他在自己的老爹面前吃瘪的样子,此刻,她笑的很轻,但很开心。
极细极轻的“笃笃”声再次响起,鲜嫩微红的薄薄肉片儿随着极其嫩滑的素手挥刀而片片脱离肉块儿,整齐的排列在砧板之上。
她切肉的手艺真的很好,每一片肉片儿的厚薄、大小都一模一样,但正因为她将肉片儿切的惊人的一致,导致她的速度有点儿慢,虽然在常人看来,这速度已经不慢,但在楚天眼中,依旧是太慢,慢到锅中水已沸,肉块儿儿也才切了一小半儿。
真不是她切的慢,因为水沸的太快了。
楚飞与寻常火夫不同,他是一个会武功的火夫,而且还是一个武功很厉害的火夫。
寻常火夫煮饭用柴火,他用手!
楚天看着楚飞手掌中跳动着的淡金火焰,轻轻摇了摇头,心道你始终跨不出那一步,真不知道每天还在臭屁什么。
水蒸气已经开始弥漫,肉片儿依旧在雪亮刀底反转,楚天看了看锅中的沸水,又看了看挥刀的少女,使劲儿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肚子里传来了咕噜噜的声音。
“爹,你真饿了?”楚飞听的真切,开口问道。
“废话,还不是因为你回来晚了!”楚天为掩饰尴尬,亮声呵斥道。
“月儿,你看爹都饿的叫肚子了,你切的快点儿。”
“嗯。”
很好听的一声回应后,少女依旧保持着自己亘古不变的挥刀速度,不紧不慢的切着。
楚天又看了看沸水,又看了看在菜刀下不断反转的肉片儿,终是闭上了眼睛。虽说每天吃饭时无比享受,可吃饭前的无尽等待着实痛苦到了极点。
终于听见了肉片儿入水的声音,楚天睁开双眼,对着楚飞急切的说道:“火小点儿,要慢慢熬。”
“知道了……”楚飞拖着长长的尾音,很无语的说道。
“明明知道自己会将火压小,可每次总要不厌其烦的提醒一次,真不知道这份儿耐心是怎么来的。”楚飞虽心下嘀咕,但并未说出声来,因为老爹只有这么一个贪吃的爱好,而且老爹还是一个足以令自己仰望的老爹,所以老爹吩咐他做的事,他一定照做。
看着沸水中翻腾的鲜美肉片儿,想到距离能吃到它们还有一段时间,为了缓解这段时间的痛苦,楚天开始回忆一些事情。
他想到了十八年前,在自己要迈出最后一步的那个夜晚所见到的恐怖景象,窥见一丝大秘,作为这个世界的巅峰强者,依旧震惊得无以复加,也是在那个夜晚,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挚爱的女人因此而魂飞魄散,独独留下尚在襁褓中的楚飞。
也是在那一次,自己遭受重创,身体时好时坏,唯有雪原的严寒,以及寒冰之下冻海中的千年寒鱼方能慢慢疗养仍有隐疾的残躯。
十八年了,残躯将复,儿子也已成人,失去挚爱的仇火再也无法压抑,他必须要离开,为十八年前自己所失去的一切讨回一个公道!
楚飞看着手掌上跳动着的由真气凝聚而成的淡金色火苗,心中隐隐然有些失落,因为老爹说,自己一直都无法打通九窍、将真气转化为出体剑气,始终难登大雅之堂,不放心让他入尘世历练。
他自记事起便一直呆在雪原上,但他知道,雪原外面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那个世界很绚烂,人很多,很精彩。
虽心中失落,但他又想起了身边这个如冰雪般明净的少女,嘴角不自禁的浮现出一抹极温柔的笑意,这是上苍的恩赐,虽时隔多年,他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个下雪的夜晚,他自雪地中抱来一具已被冻僵的小生命。
那年他只有两岁,因为太小,所以当老爹看到冻僵的小生命后眼中留露出即惊且喜的神情时,楚飞并不懂老爹那种复杂眼神中的含义。他只知道,这个小生命,以后便绑在了自己的生命之轮上,再难分开。
那夜虽下着雪,但有寒月高挂天穹,于是,小生命便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雪月。
望着锅中翻滚的油花儿、以及下面的薄薄肉片儿,雪月极自然的瞟了一眼身旁的楚飞,努力回想着楚飞不止一次向她讲述儿时初遇自己时的情景。
那夜有月无星,天地间除了寒雪冷风,再无他物。小小的她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襁褓中,随时都有被冰雪覆盖的可能。没有人知道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小生命是如何撑下来了,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小男孩儿出现了,他用自己如炭火般的小身板儿将早已冻僵的女婴抱起,带回家中。
也是那个夜晚,由于在风雪中呆的时间太久,阴寒侵入骨髓,从此便生了隐疾,每到夜晚便周身奇冷无比,幸亏老爹每天度真气给她,才安然生存下来。到了后来,小男孩儿长到大男孩儿,实力也已突飞猛进,于是助她疗养隐疾这个任务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楚飞的身上。
啪~
一声清响,打断了雪月的思绪。
楚天轻拍了下大腿,口中喊道:“成了,快熄火。”
肉香弥漫,几乎填满了屋中的每一个角落,更是填满了楚天的鼻孔。
雪月肉切的好,汤料调制的棒,楚飞的火也烧的极够火候儿,于是,一锅在楚天眼中绝对是极品的肉汤终于问世。
雪月轻轻拿起早已备好的汤勺,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送到楚天面前,楚天看了一眼极懂事的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接过肉汤,美滋滋的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