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魏奕昕明白父母之间的不悦并不是因为自己时,她已经长到15岁了。她习惯了听从别人,习惯了说“是”说“好的”,习惯了躲在暗处抹泪。所以,当她第一次见到程紫烟、程紫墨两姐妹,第一次听她们说不喜欢魏府的床,第一次见程紫墨当众痛哭流涕,她便开始羡慕。
翌日,朱雀楼。
“不好意思,客官,今日歇业。”店小二站在门口。
“歇业?怎么,看老子是没钱的人吗?”那人从兜里掏出钱袋。
店小二不敢得罪,急忙陪笑道:“您老请回吧,真的歇业了。今日这酒楼被谭老爷包下来了。”
“谭老爷?就是城东谭家?经营金银玉器的那家?”
“您老说对了,今天谭府与魏府结亲,我们老板亲自下厨,您老还是找别的地方吧。”
那人便将钱袋放回袖子里,边走边叹,“谭魏连亲,门当户对啊。”
谭老爷昨日躺了一天,精神略好些,一早便带着谭府众人前来朱雀楼等候。谭慕剑换了一身新衣,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爹爹,人什么时候来啊?”谭慕剑有些着急。
众人便都笑了。管家打趣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二少爷别着急,就来了。”
“老爷,老爷,来了。”
谭府众人便一齐站起来迎接,正打算喊一句“魏老爷”,却不料打头进来的竟然是一位全身素白的窈窕女子。众人正感诧异,魏老爷跟着进来了。
一行人寒暄过后,魏老爷便介绍道:“这位是鄙人的夫人。”魏夫人依旧是头戴斗笠,斗笠上还垂了一块白色软纱,并不起身见礼,只是略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
魏老爷便解释道:“因家中只有一个小女,夫人对她又甚是疼爱,所以……”
谭老爷知他意思,急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却听魏夫人开口道:“不知是哪一位?”
众人因见不着她的容貌,都有些好奇,但看她的身段动作甚是动人,此刻再听她开口,真如鸟语花香一般,竟一下子都呆住了,尤其是秦玉,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见谭慕剑也有些呆,谭慕之暗中拉拉他的衣袖,“问你呢。”
“啊?”谭慕剑茫然喊道。
魏夫人脸被白纱遮住,自看不到众人的反应,听见有人出声,便问道:“你就是谭慕剑?”
他这才回过神,“是,我就是谭老二。”
众人便又笑了。谭慕剑有些不解,“我是谭慕剑,家中排行老二。”
“你都会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要不,我给你耍套剑法。”说着便伸手去摸剑,却没摸着,“忘带了,爹爹说今天不适合拿兵器。什么时候你去我家,我给你耍一套。”
见他说的话不像样,谭慕之急忙暗中拉他,并道:“二弟习武之人,向来坦荡洒脱,不拘小节,夫人不要见怪。”
“你又是谁?”
“在下谭慕之。谭家老大。”
“今年几岁了?可曾娶妻?”
谭慕之一时不知她的意思,只能答道:“今年26,尚未娶妻。”
原来,魏夫人虽看不清楚众人的面貌,可是只一听了谭慕剑的声音便觉得他蠢笨无知,心中甚是不喜,不愿意跟他多说,倒是听谭慕之说话温文儒雅,便不免多聊几句。
此刻听他竟未娶亲,心中便生了另一个想法。
“倒想问问公子,这是为何?”
“不敢。只是小侄认为,男子汉大丈夫需先立业再成家,否则岂不是误了佳人。”
谭老爷道:“犬子鲜少出门,只知一味读书,想法难免迂腐,见笑了。”
魏老爷也道:“立业自是好事,可成家倒也并不耽误了立业。”
魏夫人倒是不答。
两方既然都见过了,两位管家便提议商量一下亲事的具体时间、仪式等事宜。却听魏夫人开口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众人一时傻了眼,魏老爷便悄悄拉她的衣袖,“夫人,这话是怎么说?”
魏夫人便正色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倒是谭慕剑一时着急,拽着谭老爷的衣袖,“爹,爹,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好了要给我娶媳妇吗?爹,爹,我要媳妇,我要媳妇……”
见他说的实在不像样,谭老爷便厉喝道:“退下。”这个情形他也是始料不及,只望着魏老爷,像是跟他要答案一般。
魏老爷道:“夫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魏府不能失信呀。”
魏夫人冷笑,“魏老爷,不会让你失信的。谭老爷,我只想换一个人,你可愿意?”
“换人?”
“我魏家虽不是诗书礼仪之家,可毕竟也是长安的大户,不是好欺负的,既然是谭府娶进门的第一个媳妇,所谓先来者为大,没有放着大少爷不嫁,却要嫁给二少爷这个说法,要做只能是大少奶奶。况且大少爷并未婚配,谭老爷想也无话回绝。”
看不出来,魏夫人一介柔弱女流,说出话来却是如此铿锵有力,让人难以说个“不”字。
此话一出,谭慕之先就傻了眼,自己本是陪着二弟来的,怎么到头来竟变成自己要娶妻了,况且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不知谭老爷可有话说?”
魏夫人的话说的滴水不漏,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将问题推给谭慕之,“这……这还是问问我儿的意思吧。”
谭慕之心中自是不愿,一则他根本未曾想过要娶亲,二则这事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谭府上下皆知大少爷是一个一心读书考状元的迂腐学子,不仅生意上的事一无所事,就连府中发生的大小事也是不愿多问,完全一副书呆子的形象。
其实,这幅样子,是他刻意做出来给大家看的。他借此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从而在暗中做一些谭老爷想做却不方便做的事。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谭老爷的授意与安排之下完成的。
最起码,在谭老爷看来,自己的儿子谭慕之不过是一把放在暗处最安全最好用却又最不显眼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