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的身躯逃走后,众人围坐在四周,都默不做声。这样过了好久,天越发暗了下来,继黑雨之后,夜色再次笼罩了窗外。店内的灯火为方才大乱而熄灭,这刻屋内便黑黑的让人瞧不清楚,此时也不需店老板王二动手,青衣门下帮着点起了油灯火把。点亮了灯后,屋内人都才稍恢复了下精神,开始清理满地的死伤者,应该救的救治,已经没救的抬去店后,由王二寻了一处地方,仍是个储藏杂物的破屋,将尸体都堆放在了那里,等天明了再做处理。
在青衣帮众忙碌的时候,赵四、水镜、程青衣等首脑则围着崔婆婆,想要计议往后的事,只是为方才的奇诡所震,各自寻思,一时没谁先开口。默默无闻了一阵,宁采臣到底年轻,忍不住说:“四姐,你看他什么时候再来?”这句话中的他没名没姓的,似乎说的糊涂,一屋子人却都明白指的是谁。一语问过之后,很长的时间却没人说话,每人都极力淡忘着方才可怖的一切,不经过休生养息,便算水镜大师这等少林元老高手,措不及防下撞上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在短时间内也恢复不过来。又过了片刻,诸人心境稍平,而内心的疑虑便越来越多,好些人已经想出声询问,只是不知从哪里问起,又从什么人哪里得到答案,多在忧虑,恰好宁采臣问了,便都竖起了耳朵听着。
赵四笑了笑,并不马上说话,拿手指转着个青花瓷茶杯,转了会儿,让在旁边看的人中,十个有八个恨不得抢过来打碎,才说:“晚上是他的最佳时机,天亮之前,一定会有事故。”
十方转着眼珠,说道:“刚才在外面唱歌的女人,是谁啊?怎么不进来?要睡在野地里么?”他说完后,旁边的人都暗骂:这小秃驴,人家师弟都只问了一个,他倒好,问了三个!骂归骂,其实却也想知道,齐齐又瞧向了赵四。谁知赵四没有说话,一边垂眉闭目的老和尚水镜开口道:“十方,出家人贵在心正,你一直记着女人,可不能修成正果。”这话说出后,丁坚第一个在心中大骂:老贼秃,就问了个女人,又不是摸了亲了,什么叫记着她!认也不认得,见都没见过,就说不成正果,这修行忒难了吧。又想:按你说的,十方说不得女人,那赵四这么个大美人不就坐在你对面,你应当立马走路,别说碰不得,连看也不看不得,退避百八千里才对!他这样想着,那一屋子人脸上也全都扫兴的很,想必跟丁坚差不多的心思。
宁采臣看在眼内,不由好笑,又有点不忍,说:“这女人却也奇怪,不过我听着似乎不是一个人的声音。四姐,你以为呢?”
赵四微微笑了,眼内透出股欣赏,“哦,采臣,你能听出是二个人,辩声术又精进了,那么可知道当时这二人的远近位置?”
宁采臣顿了顿,想了想才道:“听起来在店外的应当就在店内,另一个要远,离此有十里吧?”
胡西西听得发怔,道:“店外的就在店内?是谁?”
程青衣捏着胡须,稍稍思考了下,说:“原来宁公子也知道了,年少有为,西西就没有听出来。”称赞过后,对着胡西西,又说:“在店内出声的人传导声音到门外后,就应当走了。这个人虽厉害,但远在野外的那人应当还要可怕,此人的入地传声远到了十里多,功力不俗。”
水镜面孔上枯无表情,不带半丝惊叹之意,说:“百里。”
程青衣眉毛微跳了下,“是百里!不是十里开外么?”水镜却不在多说什么,合什胸前,继续闭目念佛。但屋子内的人大都吃惊,从百里外传声到此,而且字字清晰,这功夫就不是一般的深了。
“事情越来越邪门了,四小姐,这个地方还有谁知道你们?”胡西西问。
赵四转茶杯的手停止了,说:“小胡,你认为这个人是冲我们来的,是不是?”
胡西西点了下头,“不错,七宝斋名气太大,除了我们,也许还引来些别的负债人。”
宁采臣冷下脸,说:“负债的,除了你们,再没有别的人,会追着讨债的来。”这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说青衣门可以不要脸皮混赖,别的人可还要呢。胡西西自然懂得,却不以为然,“宁公子,现今这世道,可比以前黑。”宁采臣横眉待要批他,赵四摆了摆手,“小胡当家说的也有道理,只要他够强,的确可以冲着我们来。”胡西西稍红了脸,知道这话是说青衣门还没到可以随便赖帐的资格,惭愧之下,躬了躬身子,说:“四小姐,是我的不是了,对不起!”
程青衣咳嗽了几声,“小西,这错主要还在我……”想着也说几句抱歉的场面话,忽然水镜睁开眼睛,打断道:“她醒了!”接着,屋内响起了女人微弱的呻吟声,却是崔莺莺醒了。一屋子人都将目光转过,注视方才昏迷的她。谁知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惊,只见崔婆婆人还躺着,浑身上下,不住颤抖,就象唐七被虫吞时的反应,满屋人都禁不住想:难道虫师又回来了?一念到此,别的人还没怎么样,丁坚率先怕了,虽握着腰间佩刀,却拔不出来,那手微微发抖,脑门上冷汗刷刷,全身发软,可怜以往也算得上的汉子,到此竟成惊弓之鸟。
在颤动中,崔婆婆的肌肤慢慢变成了绿色,并形成一片片的鱼鳞状,皱皱的纹路使得它堆积起来。也就是说,让人恶心的卷翘着,散发出腐败的气息。十方拿手捏住鼻子,说:“阿弥陀佛,真臭!”宁采臣扬着眉,说:“要坐起来了。”说话中,崔婆婆缓缓地,缓缓地,手撑着桌面坐了起来。随着这个举动,她身上掉落着片片绿皮,在桌子边上和地上铺了层,跟落叶似的东西。同时,恶心的气息转化为一种香味四溢。赵四微露惊讶,低吟一声:“曼陀罗。”水镜抬手,指上炙炙,问:“四小姐说的,可是那种使人麻醉的毒气?”赵四摇了摇手,“没事,不必理会,只是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