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不断告诉自己要镇静,尽管他的忍耐已快到了极限,“你不是云二么?”他再次求证,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那女子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怎么?你又开始怀疑我了么?你要看清楚,这只手是不是我的,刚才那个是不是我的声音?”
宁采臣怔了怔,她这是什么意思?方才的手,还有那个饼,不是她的么?“如果你是小倩,请现身出来吧。”他说,猛地吸了一口气。在他吸气的同时,他面前再次出现了一只手,一把拉住了他,“哥哥,你怎么老不来找我,你不是答应过小倩,带我回家的么?”这回他仔细听去,这声音和云二的声音确有些不同,但不明显,也许更接近小倩些,难道便在倾刻之间,他已经进入了小倩的梦么?他吸气辨别,却发现没有了那股子稻香味儿。这证明了一件事:他这时确实不在自己的梦内,标记不存在了,但他不能确定这是小倩的梦。不过,当那只手拉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这是因为,在别人的梦内,倘若这是别人的梦,他没有另外的选择,他目前需要的,是变化。梦的变化。虽然这可能带着他更深入,深入到出不来,可是如果没有变化呢?没有变化更加可怕,他不想一睡不起,在梦内无休止的寻找另一个做梦人。
“你做的很对,哥哥,这个时候,你跟了她去,说不定能找到真正的聂小倩。你只要看清楚,这是不是她。”云二又在他耳边说话。
宁采臣一边随着那手走,一边低低问:“云二侠,你跟她真的不是一个人么?”
“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么?”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不敢相信。如果你不是她,为什么她的梦里有你?你说话她听不见么?”
“哥哥,有一点你要清楚,你在梦里,我却不在!不在她梦里的人,她怎么可能听得到我呢?”
宁采臣又问:“那我跟你说话,她看的见么?还有,她是聂小倩么?”
“你说话,她听得到,不过不知道你跟谁说话。不过,你还是少说。至于她是不是,却很难说,只见到一只手,谁知她是不是呢?”
宁采臣听到这儿,这才觉得情境诡异,拉着他的,只是一只纤纤玉手。这手只露出了一节小手臂,在空中移动。这若不是在梦里,只怕要吓死人。宁采臣看着这只手儿,越看越是寒心,这同见鬼有何区别?采臣只好尽量不去瞧它,可是不去瞧,又似乎不行,他竟然忍不住,天哪!这不是自找罪受么?又或者说,越是可怕和不可思议,越使人放不开。他这样想着,低了头走一阵,又抬起脸望了会儿,好象要确定那只手还在不在,然后再低了头……就这样循环反复。而随着脚步的移动,沿途展现了许多的风景,连绵起伏的沙漠,碧绿无涯的草原,与天接线的大海……这么多如诗如画的江山,让宁采臣目不暇接。只是,如此美境,却没有让他忘记一件事,那只手。无论多么优美的景色,都不能让他不去看它!为什么他就不能稍稍忘记?他寻找着原因,猛地省起,这一路上风景虽好,却不见一个人影子。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让他怀疑起来,这也许不是聂小倩的手,要知道,聂小倩岁数不大,怎么可能到过这么多的地方?如果不是她,那么是谁的梦?必是个经常游历的人,一个老江湖。这次遇到的人,除开死了的,有谁是老江湖?嗯,丁坚是一个,这人常年押镖,到过的地方可不少。十方呢?这小和尚跟着水镜,虽也走过江湖,但限于年纪……不可能是他。还有知秋一叶,此人属茅山派,道教新秀,走过的路,见过的山水甚多,有可能……他一个一个想来,到最后想到了云二,这个女子比之虫师,一样神秘莫测,也可能是她……采臣思来想去,脑袋都痛了,却无法定论。不由脚下沉重,渐行渐慢,忽然手上一轻,面前那只拉她的手放开了他,“哥哥,咱们这是走到哪儿了?”
宁采臣呆了呆,不知不觉的,走了好多路,这时停下来,才觉得脚力酸得很,有点累了。他转脸四顾,四周都是雾,沉沉的,看不清楚地方。这情景让他熟悉,他好象见过的。在什么时候呢?他低了头回想,一边说:“小倩,你带我来的,你不知道么?”说着话,突地省起,这地方为什么这么熟了,这不是他在王保店虫井被魅传出,所到的第一个地方么?那也是他和小倩真正打交道的初始,那时不也正是四下里起着大雾么?……随着他的醒悟,远处传来了小孩子们的儿歌声,唱着:“……魂牵,魂断,迎面而来的小倩,身边妖孽环绕……”这歌声一字一字,空灵空洞的,透着股凄凉。还是那首歌么!他想。哪里出错了?他隐隐约约的感觉着,一定是哪里不对,他拼命寻找着记忆中的蛛丝马迹,是哪里呢?到底是哪里呢?他脑中走马灯似的乱转着,水镜,赵四,丁坚,十方,知秋一叶……他们在梦中,有谁提到过什么?是什么呢?
“哥哥,怎么了?你不理小倩了么?”那手又出现了,将他一拉,这一下很用力,他站不住脚,向前跌出几步,就这几步,眼前变了,雾散开了一片,现出了一个小院子,有一个小女孩,在院落内哭泣,边哭边跑,叫嚷着:“娘呀,娘呀……”她冲出了院子,沿着门前的河流,追赶着……这是小倩!他心下一喜,忙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对,这个小倩不是那个小倩,这个更小些,不过,这却让他肯定了,他是在她的梦里。在经过了无数的迷茫与追寻后,他终于又一次靠近了她,纵然这只是些记忆的碎片。碎片也不要紧,他可以拼凑它,拼出一个完整的梦,从中拉她出来……等等,碎片?他猛然记起了那些言语,破碎的言语这时清晰起来,他想起来了,疑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