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脑中盘算着，说：“这件袍子是青衣门的东西，水镜大师也许在被传入西厢之前，从程门主那儿得到的。”他言语中不提赵四，只因赵四是个女子，不可能有种袍子。
知秋一叶低头，翻了翻这件袍子，在他这样做的时候，死尸的脸暴露了出来，那惨白的脸上扭曲着，抽蓄着痛苦……紧锁的眉下，是一双紧闭的眼睛，眼皮发黑，似乎这里面，藏着个深渊。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冲动，几乎想出手，去掀开那双眼皮，看一看这里面，还有没有赵四和宁采臣遇到过的凶灵。不过，他毕竟忍住了，做为一个道士，还是茅山上的，他必需克制，好奇在鬼的世界内，是种下怨气的前因。“这种袍子极常见，青色的袍子，不一定就是青衣门的东西。何况，在当时那种情形下，程青衣除了交待托付的话，还有时间做别的事么？”
宁采臣沉默了，当时饵虫们已蚕食了程青衣，程青衣无疑是在那个时候遇害的，他在抛出手上的胡西西后，连一句话都没说完整，的确没有时间再把身上的袍子也脱下来，交给水镜。“那么，你认为这件袍子是从哪儿来的？”
十方眨着眼睛，“这袍子很常见呀，也许是这座寺院的。”
知秋一叶微微好笑，“小长老，这样破败的寺院，会有人住么？”
十方不服，“为什么没有？这儿虽破，却很大，末必没有人。”
“噢，换了你，你敢住么？这儿可是兰若寺！”
十方听了这话，脸色白了白，低下了头。
宁采臣却道：“但要是没有人，这袍子从哪儿来？”
知秋一叶点了点头，说：“这也对，这件袍子一定是人留下的，而且还不是和尚，也许是另一个前来办事的武林人士。”
十方挑了挑眉，“你刚才说没有人的。”
“我是说没有人住，但没有说没人来。象这种见鬼的地方，若没有人来过，它的名气怎会这么大？”
宁采臣道：“为什么不是和尚？这是寺院，就算闹鬼，出家之人，有佛保佑……而且此地名声再大，总有些外来人不知道，进来挂单，也末可知。”
知秋一叶道：“你这话也不错，不过，从这件袍子的式样和质地上来看，仍是行走江湖的好汉常穿的，和尚带这种衣服做什么，所以一定不是出家人。”
宁采臣走近几步，仔细瞧了瞧，“这袍子质地不错，既然不是出家人，那会是什么人？敢入这寺院的，怕不是寻常的高手吧？”
知秋一叶道：“这袍子用来盖尸体，看来应当是认识的，至少不是敌人，不然水镜大师怎会用它来盖尸体。”
宁采臣道：“这么说，此地又多了一个人了。就是不知道是谁？”
知秋一叶道：“要知道是谁，只有找到了水镜大师和赵四小姐，那便就会明白了。”一边说一边又将那袍子盖好了，转身向外便走。
宁采臣跟在后边，说：“你不看出他的眼睛么？”
“不看，时间这么久了，尸体都要发臭了，哪里可能还有什么留下来。”
十方在后边，嚷道：“你们要到哪儿去？”
宁采臣道：“拆桌子做二个火把。”一头说一头出了秘室，和知秋一叶在外边拆了张桌子，用桌子腿做了二三个火把，拿了它们，复又回了秘室，从打开的地道口走了下去。
三个人下了石阶，在进入黑暗之前，点燃了火把。
“十方，你怕么？这一去，可能是不归路！”知秋一叶说。
十方举着火把，照着黑黑的地道口，脸上虽然又白了，但还是鼓勇说道：“不怕，我师傅在里面呢，找到了他，什么鬼都不用怕的。”
宁采臣笑了笑，“小长老说得对，有水镜大师这等得道的高僧，什么鬼都会退避三舍的。”
知秋一叶瞧着黑暗的洞口，一时之间，象是看到了通往地狱的通道，那么幽深，那么无尽，那么阴寒……他甩了甩脑袋，不再想下去，率先走了下去，“那么，我们开始吧，大家跟紧了，不要拉下。”
宁采臣推着十方，“小长老，你在中间，我来断后。”
十方回头笑了笑，“多谢。”也不客气，跟着知秋一叶，往下走去。他的身后，是宁采臣。三个人鱼贯而行，沿着石阶，一阶阶往下。通道内很暗，三个人举了火把，能照见的也不远，只见了前后几尺的光景。这显得楼梯似乎很长，一层层的，好似没有了尽头。这感觉不太好，知秋一叶仿佛回到了以前一个熟悉的环境，恐慌于是慢慢爬上了心底：见鬼了，他在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形呢？他低首苦思，搜寻着记忆，耳边却听到了宁采臣的话，“知秋，走了有一段路了，这梯子还没有到底，我们是不是灭掉二根火把，只留一根照着？”
知秋一叶听了这话，越发没了底，“采臣，你以为这楼梯有多长？”
宁采臣道：“按道理不会很长，我这样说，不过是防着以后，楼梯下面的通道，不知会通到何方？”
知秋一叶站住了脚，“等一下，这楼梯……这楼梯好生眼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
十方收了脚步，差一点撞上了知秋一叶的背，不竟埋怨，“怎么啦，走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停了，也不打个招呼？”
知秋一叶皱了眉，慢慢回头，望着身后，那后面的梯子也已看不见来时的门口，在火把下幽幽的向上沿伸……知秋一叶揉了揉眼睛，这一端也没入了黑暗，看起来好象……好象……在梦里！他的脑内悠地闪过一丝念头，心跳差一点停止。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楼梯为什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先前，他在别人的梦内，见过的楼梯么？那楼梯不就是象眼前这样，二头不见底么！难道，难道这是在梦里？倘若这是梦，那么这个梦是谁的？三个人中，谁又做起了梦？而这个梦，为什么会跟先前的梦境一样？这是不是表示，这个梦有可能不是他们之间的，而是先前的那个人。只是，先前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知秋一叶想到此，僵住了，如果他是对的，那么在目前这个楼梯上，绝对不止三个人，还有第四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