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内,青凌宫中,无双今日刚下了议事殿,难得阳光不那么毒辣,她带着采月一人,到后花园闲逛。
掐指一算,江吟歌运送丝绸的船队离开青凌宫已有两个多月,无双心里虽然惦念,但派出去打探的信使却从未带回来什么消息。“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无双这样安慰自己。
采月见她愁眉不展,知她定是挂念吟歌,找话题道:“宫主,你瞧那边,花儿好香,不如我们一同去赏花吧。”
青凌宫的花种均以清淡雅致为主,时值八月,正是茉莉和桂花繁盛的时节,花园散发着清清淡淡的桂花香,桂花树也是生长得成片成片,叫人心神一爽。
无双与采月步行走入桂花树下,无双想起,每年八月在峨眉山顶,她与师姐们总会在桂花树下习武练剑,那桂花开得细碎,剑风所到之处,桂花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无双叹了口气,如今亦不知何时可再回峨眉。
“宫主。”采月在旁见她发愣,轻声唤道。
无双方觉失态,淡淡一笑道:“青凌宫的桂花,我很是喜欢。”
采月也笑:“茉莉园里的花儿这会也是时候呢,一起去看看?”说罢,将无双引入东南角的茉莉园,这个时间,花奴们都在园子忙碌,见到无双来了,都纷纷跪地行礼。
无双每日见这些跪拜之礼,倒也习惯了,如今到花园一走,又是跪倒一片。她蹙眉道:“不细看了,找一条近路,回芳华殿吧。”
采月应允,四下里张望,看到右前方有一处长廊,喜道:“宫主,采月引您穿过长廊,再过假山,离芳华殿便近了。”
无双也不答话,示意她带路。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转过一处假山,忽然闪出一个绿影来,采月来不及叫唤,已被封住穴道,动弹不得。
无双慢行一步,见状闪到一侧,将袖里藏着的银星匕首落入手里,正要还击,那绿影跪下,压低声音道:“无双宫主莫慌,是仆婢呀。”
三人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假山之后,两侧又是桂花树,看来那刺客是有意候在此处。
无双见她无意伤害自己,又屈膝跪在地上,收起匕首,走进一步道:“你是何人?”
那仆婢抬起来,无双见她模样非常熟悉,但青凌大多均是女弟子,两个月来,她每日见着绿罗裙在眼前晃,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这仆婢到底是谁。
那仆婢道:“无双宫主,是否还记得三个月前,仆婢将您与江姑娘引到一处叫作梨花亭的地方?”
无双方才想起,自己与吟歌第一次遇到莫嫣然之时,正是罗婶身边的一个仆婢将她们引至那里去的。于是点头道:“你是罗婶身边的人吧?”
那仆婢见无双称死去的罗玉凤为“罗婶”,忍不住哭道:“无双宫主,您要替仆婢做主啊。”
无双见她情绪激动,将她从地上拉起,轻声道:“莫要哭了,叫人看见,我可保不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仆婢拭着眼泪道:“仆婢叫丁香。”
无双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又望了一眼假山下被封住穴道的采月,压低了声音道:“宫里耳目众多,我实不便与你多言,子时时分,你在此处等我。”
丁香领会意思,点点头道:“仆婢会万事小心。”说罢,装作若无其事,向着茉莉园走去。
无双走到采月身边,低声道:“今日之事,不可与任何人说,否则莫怪本宫无情。”
采月不能动弹,飞快地眨了眨眼,无双这才解开她的穴道,两人稍作整理,一前一后地回芳华殿了。
子夜时分,无双换了一身夜行服,蒙了一面青纱,又再三叮嘱采月不可与第三人知晓,这才轻步疾行,赶赴假山之约。
青凌宫在先任宫主莫嫣然的治理下,即便是在就寝安睡这样的时间规定上也十分严格,前往假山的路上,除了个别巡视的仆婢,每个宅院灯火均已熄灭,无双不禁在心里暗叹莫宫主治宫之严谨。
夏夜的茉莉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无双都忍不住猛吸几口这清清淡淡的茉莉香。子时刚过,她便到了假山,凭借目力,远远瞧见一个人,她无声落地,用极低的声音道:“丁香。”
果然是丁香,她答应道:“无双宫主。”作势便要跪下。
无双急忙扶住她道:“虚礼免了,跟我来。”
无双拉着丁香来到一处假山围搭的石洞里,指着较大的石块,示意丁香一起坐下,又打探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道:“莫怪我上午不让你说,这青凌宫你比我是更清楚了,耳目众多,谨言慎行,否则性命被谁拿了都不知晓。”
丁香急急点头,道:“无双宫主教训得是,难怪罗婶与您只见了一面,就那么喜欢。”
无双只道她是奉承之言,没有理会,问道:“说吧,你让我替你作什么主?”
丁香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无双听得是心惊肉跳。
原来罗玉凤原是孟欢在外私设的一个绸缎庄中普通的执事,进宫多年,干事麻利,又颇懂打点关系,孟欢慧眼识珠,将她拉拢在旁,并找机会推荐进了宫里,升为明月轩首座弟子。这罗玉凤也是感恩之人,为孟欢鞍前马后,忠心伺候,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也渐渐成了孟欢的得力心腹。
孟欢去年年底向罗玉凤透露了预备下毒害死莫嫣然,夺取宫主之位的计划,罗玉凤便为她四下谋划,将自己人手最多的罗氏绣庄作为暗中下毒莫嫣然的最终场所。这丁香自小跟着罗玉凤,自然也成了罗玉凤的得力助手,帮着安排人手、掩人耳目、准备毒药。三个月前,也就是无双与吟歌在长街遇到罗婶的那天,便恰好是她们预备下毒的日子。
计划准备了半年多,可以说万事俱备,岂料最后时刻,孟欢还是来迟一步,晧玉灵牌竟被无双这个青凌外人获得。孟欢恼羞成怒,责怪罗婶办事不利,此人生性多疑,害怕罗婶将害死莫嫣然之事告发其余堂主,在无双第一次议事当天,当场杀人灭口。
丁香说到此处,泪流满面,哭道:“整个计划我均是蒙在鼓里,其实很多参与计划的青凌弟子都不知情。罗婶从小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她的话我向来言听计从。若是知道要害死莫宫主,我死也不干的。”
无双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安慰道:“不知者不罪。”
丁香又道:“若不是为罗婶报仇,我早就一死了之。宫主……”她忽而紧紧抓住无双的手臂道,“那孟欢简直惨无人道,毫不顾念同门之情,她杀死罗婶之后,回到罗氏绣庄,将参与计划的所有姐妹通通杀死。若不是我预先得到消息,怕是早就没命。”
无双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可知孟欢为何杀死一个叫凝碧的女弟子?”
丁香道:“那凝碧的死,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仆婢斗胆猜测,一定是凝碧看到了不该看的……”
无双道:“这我自然知道,但凝碧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丁香想了又想,又道:“无双宫主是否见过莫宫主的尸骸?”
无双叹道:“据苏樱说,化作血水了。”她恍然大悟道,“莫非……”
丁香紧张道:“宫主想到什么?”
无双不答话,反问道:“孟欢下的毒药是什么?症状如何?”
丁香答道:“销尸散,无色无味,据说是西域传来的。服食之后,半小时发作,三个时辰内,尸身化作血水。”
无双闻言,站起身来,走到一侧,将前后经过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才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凝碧一定是见到孟欢用同一种手法将罗婶的尸身——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