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吧,姐姐。”无双对着吟歌说道。
青凌一战,人人已是疲累不堪,无双懒坐在床沿,看着站立窗前许久的吟歌,又催了一回。
吟歌缓缓转过头来,一脸肃然,道:“青凌剑诀一事,你可否解释一下?”
无双心里一凉,她与吟歌同为峨眉俗家弟子,但峨眉的规矩,未经师傅允许,不得擅自再学别个门派的武功。二人虽然离开峨眉已有近十个月,但这个规矩,无双心里不是不知。于是,直起身子道:“姐姐,这一时半会也解释不了,今天大家都累了,不如……”
“不如还是说明白了,再睡。”吟歌面无表情地截话道。
无双见她忽地这般不通情理,犟道:“若是峨眉弟子上门来问,我立即离开青凌到峨眉请罪就是了。”
吟歌冷冷一笑,道:“是了,你如今贵为青凌圣宫宫主,又可得到青凌高手指点,她众人个个以你马首是瞻,剑法剑诀自然是拱手奉上,我峨眉门派派规你又哪里会放在眼里?”
无双闻言,顿时觉得自己与吟歌距离陡然拉开,张嘴要辩,想想辩了也是徒劳,索性翻身上床,不再理她。
吟歌一番话,也是说得连自己都吃惊不小,却又见得她竟自顾了睡去,心里也是不爽,在屋里站了一会儿,终于离开回房。
第二日,无双与李珍儿、孟清璇到天刑堂审问孟欢,吟歌则去探望昨日因苏陌离世,伤心不已的林落荷。
天刑堂系青凌宫刑罚问审关押犯人之地,那孟欢被关于最末端的门房处,加了两道锁,安排了四个人轮流看守。
无双她们到时,看守的四名仆婢齐刷刷站起来,清璇吩咐道:“把门打开,宫主要亲自去审。”
其中一名仆婢麻利地打开铜锁,又与其他三名站到一侧,垂首而立。
无双三人钻进低矮的牢门,只见得那孟欢披头散发,双手双脚被链条锁了,浑身是伤,昏死过去。
李珍儿见状,转身向牢门外叱道:“放肆!谁让你们几个私下里用的刑?”
四人急急跪下,方才那名开锁的仆婢颤巍巍道:“昨儿深夜,突然接得一道密令,说给这叛徒用一遍青凌十三刑。”
李珍儿骂道:“胡说!昨夜本堂主明明吩咐,除非是我的口令,谁也不得用刑?你们一个一个脑袋都不想留了吗?”
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俯下身来叩头不止。那名仆婢忽地想到什么,连滚带爬爬到牢房处的一个矮几旁,从抽屉里取了一块牌子,双手双脚并行地爬到牢门边,双手举着牌子道:“仆婢们不敢欺骗,李堂主请看。”
清璇接过牌子,正面印着青凌圣宫,翻过来一看,竟是“落英阁辅”四个字,李珍儿、清璇同时“啊”了一声,无双鲜少见过青凌的令牌,又见李珍儿师徒表情,问道:“珍姑,这牌子怎么了?”
李珍儿道:“宫主,这块牌子是落英阁苏樱堂主的贴身令牌。”
无双道:“你的意思是说……”
“意思是说,苏樱堂主昨夜定然是气不过,用自己的贴身令牌传了用刑于孟欢的急令。”清璇在旁接话。
无双想起昨夜才许诺给苏樱一个交代,说的再清楚不过,这孟欢审完留于她要杀要剐就是了。想来,苏樱的个性,向来是我行我素,半夜里用贴身令牌下一道急令也没什么不可能。反倒是,太高估了自己。
李珍儿道:“宫主,是我的疏忽,苏樱堂主打理的落英阁,本就辖管了天刑堂,她的贴身令牌,没人敢不执行。”
无双忽有些沮丧,叹道:“罢了,苏陌的死,对她的打击也确实很大。”
说话间,那一直披发垂头的孟欢似听得声响,缓缓抬起头来,一见无双她们,咧嘴笑道:“小丫头,怎么好心来看我?”
无双见她这般,竟忽觉得可怜,口里道:“孟欢,青凌的严审,你心里该比我清楚,爽快洒脱些,也好给自己一个痛快。”
孟欢干笑两声,道:“少给我在这装模作样,看你年纪轻轻,心肠确是歹毒。我创青凌十三刑之时,还不知道你这个女娃娃在哪儿讨饭呢。”
无双本想解释那妄加之刑非自己所为,后又一想,解不解释均是徒劳。
李珍儿却没无双那般客气了,靠前了一步,厉声道:“孟欢,少说闲话!马上将毒害莫嫣然宫主的过程立马招了!你的余党都还藏在何处?”
孟欢歪头看她,怪笑道:“表姐管教青凌就是一点不好,明明是什么都知道,非要迫人说个明白。”转头又看向无双,道:“将来你管教这些个孬货,可别个规规矩矩,抓了就杀,弄点折磨人的鬼玩意干甚?!”最后一句忽然惊声尖叫,摇头晃脑,数十斤的铁链被她带着哗啦啦作响。
无双见她竟是这般干脆,心里也是大感意外,无奈来天刑堂之前,李珍儿详细说了青凌审问犯人的繁琐规矩,只得依了去做。
李珍儿向清璇使了一记眼色,清璇向牢门外高声道:“比翼双飞伺候。”
那孟欢一听,浑身战栗不止,骂声连连:“贱人,有本事杀了我啊,杀了我啊!”声音似鬼哭狼嚎,又带着无限惊惧。
无双冷汗不止,却见得四名仆婢端进来一张窄面的木椅,并排放着两把巨大的铁钳,钳口带齿,锋利无比。
李珍儿冷冷道:“把刑给孟大总管上喽。”
四名仆婢应允,双手握住钳手,两个人一把,举到孟欢肩膀处。孟欢手脚缚住,身体扭动不止。
无双忍不住,颤声道:“这是何刑?”
清璇在旁解释道:“铁钳上的利齿穿过皮肉,钳口夹紧两侧肩胛骨,名曰比翼双飞。”
无双闻言,不禁一颤,手心里全是汗水,背后也是冰凉一片,无意识看了一眼孟欢,孟欢竟刚好也在此时望着自己,眼里布满乞求讨饶的神情。
李珍儿沉声命令道:“还不用刑?”
孟欢眼里最后一丝光亮暗了下去,乱发遮面,绝望哀伤的神色穿过凌乱不堪的头丝,隐隐地透着。
四人就要上钳。
“且慢!”无双忽地想起什么,转头对李珍儿道,“姑姑先前说,青凌要将人定罪,除了她本人招供,有人证物证也可是吗?”
李珍儿面露疑色,想了一会儿道:“人证为佳。”
无双面色一缓,对清璇道:“麻烦清璇姑娘到茉莉园去请一位名叫丁香的花奴来。”
清璇一愣,回头去看李珍儿,李珍儿向她点头示意,她这才往牢门外走去。
四名仆婢取下巨钳,站到一旁。
那孟欢暂时躲过一劫,仍是痴痴呆呆,垂头不语。
不一会儿,清璇领着位姑娘急匆匆地走进牢房,李珍儿道:“丁香就在牢门之外听候问话。”
来人正是丁香,她一见被绑在铁链处的孟欢,情绪变得激动,又一眼看见无双,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无双淡淡一笑道:“丁香姑娘,数月以前,你要本宫为你做主,如今时候来了。你能否将孟欢密谋毒害莫嫣然宫主之事的前后经过与李堂主详细说来。”
丁香嘤嘤哭道:“无双宫主,当初长街之上,罗婶果然没有看错人。昨夜仆婢听得孟欢被捉,真想亲见此人,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可以……”丁香与罗婶关系匪浅,感情极好,看到凶手被抓,心下激动,泣不成声。
李珍儿冷冷瞥了她一眼,道:“莫要哭了,知道些什么如实说来。”
丁香抹去脸上泪水,想了一会儿,又把孟欢在宫外结党营私,私自发展宫务,教唆明月轩堂主罗玉凤谋划毒害莫嫣然,后又将罗玉凤杀人灭口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李珍儿听了,半响不语。
清璇在旁听了,则是抑不住满脸惊愕。
无双道:“这位丁香姑娘跟了罗玉凤多年,颇有些感情,后来罗玉凤被孟欢利用又害死,丁香急急想要报仇,就找到我说了此事。”说罢,瞧了一眼李珍儿的神色,仍看不出变化,又补充道:“姑姑莫要意外,大概我初为宫外之人,在这件事上插手处理也更方便一些。如果姑姑仍坚持要给孟欢上刑,她断断续续说了经过,倒不如这位丁香姑娘说得更为具体一些。目的都是为了结案,如今我青凌百废待兴,犯不着在这件事上花费更多的人力。”
无双一番话说得既客观有理,又给足了李珍儿面子。她瞒了丁香也参与罗氏绣庄毒害莫嫣然之事,想来如若说出,那丁香怕也是难逃一劫。
李珍儿终于笑道:“审问一事,还是以宫主之意为主。”
无双缓了口气,又道:“清璇姑娘,我记得有一回,你与我说近些日子研制了一款新的药丸,服食之后叫人痛痛快快上路。”
清璇笑道:“的确有这种药丸。”
无双望了一眼孟欢,径直走出牢门,撂了一句话道:“那就给孟欢用了吧。”
李珍儿大惊:“宫主,可昨日不是说好,审过之后,给苏堂主……”
无双轻哼一声:“既是她苏樱假传口令,私自用刑,我又为何不可留一具尸首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