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两道目光有如实质,完全没有了之前垂垂老矣的模样,自然垂下的袖袍两侧仿佛忽然透出一股无形的劲风,让整个袖袍像两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一般,不停地猎猎作响。
三山道长之前把周围的天地元气全都凝集于屋内,此刻便是派上了用场。
四把早已放好位置的宝剑此刻剑身不停地发出细微的抖动,只有剑尖纹丝不动,磅礴的天地元气不停地注入四把宝剑之中,变成无声刺入陈墨皮肉之中的凌然剑气。
剑气入体,虽然并没有在皮肤上留下任何伤口,但昏迷中的陈墨皱紧的眉头却说明了此时的他身体的疼痛程度要远远超过昨夜背上有伤的时候。
老人眼中并没有丝毫地关切之意,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四把剑之上,整个过程极为平稳安静,并没发生什么意外,似乎极为顺利。
陈墨之前的担心在此刻看上去有些多余,但却并不是没有道理。
一个人的习惯、爱好、性格,甚至相貌都可以改变,但有一种东西却是人与人之间差距的体现,与环境无关,也不会被环境所改变。
便是天赋。
而现在老人与陈墨所做的事情,恰好是想去强行改变陈墨的修行天赋,说的直白一点,这边是地地道道的逆天而行。
修行者终究也是人,很多事情都免不了俗,甚至修行之道本身也就是顺应天意心意,尤其是道门一直以来都是以天道为信仰,这种逆天而行的事情更是不可能会去做。
但三山道长显然没有这种觉悟。
与命抗,与天逆。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无数人望而却步,即便有一些人有这种实力,但却从未想过去逆天这个看似不可能的完成的事情。
克服困难是一件极有难度的事情,而克服恐惧则已经远远超出难字能够表达的范畴了。
对正常人来说,以剑刺穴——哪怕是用剑气去刺穴,也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
好在两个人都不能算是正常人。
屋内的寒意渐渐退去,之前屋内磅礴元气带来的压迫感也逐渐减轻,几缕阳光让屋内又有了几分暖意,但四把长剑却抖动地越发厉害,甚至已经发出嗡嗡的嗡鸣声。
老人凝集的磅礴天地元气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便似乎消耗殆尽,而这些磅礴的元气全都消耗在打通那四处看似渺小的穴位之上,而且看样子这些之前凝集的天地元气似乎并不够用,四把长剑抖动的愈发厉害,老人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四把剑虽然晃动的厉害,但与陈墨身体只有毫厘之距的剑尖却依旧保持着稳定,就如同不倒翁的厚重底座一般。
老人虽然眉头紧皱,但眼里却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口中低喝一声:“小家伙,接下来可要挺住了!”
昏迷中的毫无反应,老人看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但话音一落,屋内的劲风再起,老人身上整个袍子完全鼓起,像一个风中的气球一般。
看起来与之前凝集天地元气时的阵风没什么不同,但这次的风的却是从老人掌心处喷薄而出,而且要比上次更加……锋利。
劲风过处,陈墨床榻前的布帘和薄被都仿佛被无数利刃划过一般,留下了无数道大小不一的口子。好在老人的掌心并没有对着躺在床上的陈墨,否则此刻陈墨被切成了千万块碎肉也未可知。
从老人掌心喷薄而出的这股劲风并没有像之前的劲风一样在空气中盘旋,而是直接在之前凝集的元气即将耗尽的时候,源源不断地注入了四把剧烈抖动的宝剑之中。
这股来自老人体内的元气注入长剑之后,原本平和的剑气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在接触陈墨的皮肉时也带来了比之前更为剧烈的疼痛,陈墨禁不住闷哼了一声,不过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睫毛微微地在抖动着,似乎是因为合上眼睑时太过用力。
在东山口的时候,陈墨亲眼见到了周兴周老先生仅仅是制服了那柄白色飞剑和隔空的一掌便耗尽了自己体内所有的元气,而如今面前的三山道长却是在双掌间的元气不停地喷薄的情况之下,还足足坚持了半柱香的功夫,甚至脸色还十分红润,没有丝毫的异样。
甚至老人还有多余的精神去跟陈墨说着话:“要是实在受不了就说出来。”
三山道长虽然一直都有些看不上身为废柴的陈墨,但昨夜陈墨对敌时的心机和沉静便打动了老人,三山道长自己虽然没受过剑气贯穴的痛苦,却明了那种疼痛。此刻陈墨能忍住这般疼痛更是让老人有些刮目相看,语气便也和蔼了许多。
只不过陈墨此刻虽然已经醒了,却也没有闲心去膜拜一下身边的老人,四把剑虽然只是悬浮在陈墨的身体之上,但此刻却犹如插在陈墨的皮肉之中一般疼痛。
直到老人的鬓角也隐隐有些汗渍,四把剑的抖动才停止,而老人一直鼓胀的衣袍也终于重新贴在老人佝偻的身躯上,四把剑似乎也失去了刚刚被灌注了天地元气时的那般光泽。
老人右手一挥,四把剑极为听话地飞回了剑匣之中。老人把剑匣重新背在背上,然后转过身来,笑道:“恭喜你,天才。”
陈墨此刻身体软软地躺在床榻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听到老人的话,双眼微睁,露出满眼的鲜红血丝,看上去极为萎靡,但却难掩心中兴奋的心情,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成功?”
“虽然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不太看好你,但这两天你真的给了我不少惊喜。”老人一脸满意的神色,说道:“处变不惊,遇事冷静,有一些心机却偏偏有时候还傻的要命,最重要的是,你的机缘着实让我惊讶,通天大法这种逆天的东西在你身上竟然也能成功。”
“三山道长,您这似乎……不是在夸我。”陈墨不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老先生既然说了竟然这二字,想必之前的把握也不高吧?”
“一成。”老人伸出一根手指。
“一成把握?”陈墨强忍住心里的一丝后怕,似乎想证明老人说的都是假话,最终还是想不到如何证明,便在心里暗叹一声,说道:“这种逆天的事情,一成把握也不算小了。”
没想到三山道长伸出一根手指后,却是在陈墨面前摇了摇那根手指,说道:“一CD不到,其实我就没想过能成功。”
看到陈墨严重悲愤的神色,三山道长哈哈一笑,说道:“倒也不是我对这个以剑刺穴没什么把握,只是我对你们这些人的忍耐力没把握。我曾经也给其他人试过此种方法,但那些看上去有些毅力和忍耐力的人却是完全经不住这个过程中对身体的折磨,那哭喊声……跟那些被人羞辱了的妇人一般,才一直没能成功。你若是质疑老头子我的本事,那还真是大错特错了。”
“若是再来上片刻,恐怕我也忍不住了。”陈墨心情极好,说道:“其实我被老先生一掌击昏之后能这么快醒来,也是因为之前的那一段时间,实在是太疼了,便……疼醒了。”
三山道长哈哈一笑,说道:“你小子倒是也有诚实的一面,若不是知道你醒了,我那时候何必还说一句废话?这么艰险的过程,你以为那时候我真的那么轻松吗?”
两人的对话声早已传到了厨房谢雨霏的耳朵里,尤其是老人的笑声,更是让谢雨霏在心里有些埋怨,但进屋之后看到老人和陈墨正一脸笑意的对话,对陈墨一番打量之后发现陈墨除了神色憔悴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那些对老人的不满也就全都烟消云散了,还不忘甜甜地跟老人说一声:“多谢老先生相助。”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谢雨霏不用谢,说道:“我让你熬的鸡汤赶紧端一碗过来吧,那些鸡汤现在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谢雨霏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去厨房盛早都热着的鸡汤。而陈墨则是在心里除了感叹老人想得周到之外,更多的还是盘算着自己手头的银两在买了一只鸡之后还剩多少,还隐隐的希望谢雨霏买的鸡是市场里最便宜的那种。
不过很快陈墨就失望了,谢雨霏端着鸡汤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对陈墨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从市场里挑的最好的一只乌鸡,花了三两银子呢,你一会可得都喝了!”
三山道长从谢雨霏手里接过汤碗,谢雨霏问道:“要不要吹吹,现在还有些烫嘴呢!”
“不必不必。”老人笑着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旁边被老人的举动感动地一塌糊涂的陈墨,说道:“你这鸡汤这回可是派上大用场了!老头子我年岁大了,这身体在帮他疗了伤之后正需要补一补。”
说罢,在陈墨喝谢雨霏的注视中,三山道长张开嘴,一股脑儿地把一碗鸡汤都倒进了嘴里。
片刻之后,老人噗的一声把口中的鸡汤喷出,溅得到处都是,连鼻尖上都沾了一点微黄的油点,嚎叫道:“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