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小男孩的喊声,他的爷爷,一个在后面背着手慢腾腾走路的瘸腿老头瞬间加快了速度,几步走到了林大仁他们面前。
“我来和他们说,你去玩吧!”
瘸腿老头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得到指示的小男孩冲几个人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然后跑开了。
“这个淘气的小混蛋,”瘸腿老头冲着小男孩的背影骂了一句,转过身来望着他们问,“你们是城里来的吧?”
林大仁点点头,带着城里人的骄傲和自豪昂首挺胸。
“乡下小孩不懂规矩,让你们见笑了。”
瘸腿老头一脸歉意。
“没关系。”
林大仁不在意,自己也是小男孩过来的,谁小时候都会淘气。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自城里?”
马克思好奇地问他。
“你们的动作、说话方式和我们这里人不一样,差别太大了,一看就知道。”
瘸腿老头羡慕地看看他们,“做一个城里人真好,做一个幸福的城里人更好。我们乡下人可羡慕你们了,要是我能当一天城里人,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其实现在城里人和你们已经没什么区别,用不着羡慕我们。”
林大仁的胸脯挺得更高了,虽然骄傲得合不拢嘴,但还是要谦虚一点。
“谁说没区别,我们比你们差太远了。”瘸腿老头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两边的生活水平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大家都想当城里人,要不然大家怎么都想往城里迁?”
“你们还想往城里迁?”林大仁瞪大眼睛,对于乡下人的想法不可思议,“我们还想着往乡下挪呢!”
“好好地住在城里多好,乡下这个破地方,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你们看得上的。”
瘸腿老头对他们的想法更感到不可思议。
“乡下好,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一点上林大仁要批评他了,“你们有大把大把的新鲜空气享受,而我们每天呼吸的除了废气还是废气。搞得打个哈欠都是满嘴的化学气体,什么一氧化碳、二氧化硫、多氧化氮,整个就是活的人体化工厂。”
“城市好,新鲜空气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瘸腿老头撇撇嘴,不理解地摇摇头,“你们每天吃得多好,顿顿都是鱼啊肉的,而我们一个星期吃一回荤的就不错了,平时只能吃点家里土地种的小菜。”
“乡下好,你以为每天大鱼大肉就是吃的好?错,大错特错,其实你们的吃法才是真正健康。”林大仁再次出马反驳,“为什么城里人经常生大病怪病,而你们连感冒发烧都很少吗?就是吃的东西没有你们质量高,现在城里人都在向你们学习。”
“城里好,你看你们住的公寓别墅,又气派又豪华,”瘸腿老头压根听不进耳朵里,“而我们只能自己找点水泥土砖,随便在空地上凑合修成房子,又土气又简陋,来个客人都不好意思招待他们住下。”
“乡下好,你这叫DIY,国外很流行,”林大仁羡慕嫉妒恨,“城里人想这样修还不行,要是你敢这样做,用不着邻居抗议,城管就会像苍蝇一样扑到你家里来,叮着你重重罚款。你还不能说不服,要不然连皮带房子都给你扒掉。”
...
“城里好。”
“乡下好。”
...
他和瘸腿老头争论得面红耳热,不亦乐乎,周围的人望着他们两人一起傻眼,不明白好好的问路怎么变成城乡之争了?
“你们还要讨论多久?”
马克思走上来,站在他和瘸腿老头中间,试图劝阻争红眼的两人。
“你闪开。”
林大仁完全忘了找瘸腿老头问路的正事,伸手把马克思拨到一边去,还不信了,说不过一个乡下倔老头。
“冷静,冷静。”
要不是马克思一个劲地在他耳朵边吼,还不知道要争到什么时候。他突然清醒过来,怎么搞的,自己不是在问路吗?
“大爷,能不能告诉我们野鸭湖怎么走?”
跑题跑远了,林大仁赶紧出动四匹马拉回来。
“哼!”
瘸腿老头还陷在辩论中没有拔出来。
“你说的对,城里是要比乡下好一点。”
他恢复了正确观点,其实本来只是想谦虚一点,没想到谦虚过多也是错。
“你看看,我就说嘛!你还不承认。”乡下人斗败了城里人,瘸腿老头捋了捋自己下巴的几根稀疏胡子毛,很有成就感,“不管怎么说,我的年龄比你大,见识肯定比你广。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林大仁翻翻白眼,听到这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老辈子教训小辈子常挂在嘴边的话。他家老爷子训人也是这样,哪天回老家倒要和老爷子比一比,吃饭的时候自己吃饭老爷子吃盐,看看能不能吃得过。
“是,是,你多批评,多指教。”
现在他有求于人,只能委屈自己低头。
“说吧!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瘸腿老头忘性还挺大,一转眼就把他的问题忘在了爪哇国。
“野鸭湖。”
林大仁只好再次重述一遍。
“第一次来这里?”
瘸腿老头狡侩地瞄瞄他们,不过他没注意。
“对。”
老家伙尽是废话,来过我还找你干嘛!
“这就好办了。”
瘸腿老头低声嘟囔。
“什么?”
他没听清楚。
“我是说你们找对人了,”瘸腿老头提高声音,“不是正宗的当地人不会知道野鸭湖在哪里。”
“那请你老人家给我们指指路。”
林大仁心里一喜。
“没问题。”
瘸腿老头竖起了两根手指。
“你是说有两条道?”
他恍然地望着对方的手指。
“不是。”
瘸腿老头脸一黑,又比划了一遍手指。
“只能两个人去?”
这老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猜。
“不是。”
瘸腿老头脸更黑了。
“那就是要我们找两根木棍?”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能一猜就准吗?林大仁一边腹议一边还得继续猜。
“你这孩子,怎么死脑筋呢?”
瘸腿老头觉得自己比划得多清楚,对方就是猜不中,有点着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大仁罢工不肯往下猜了。
“咨询费,二十块。”
瘸腿老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
“嗯?”
他终于明白,这老头是钱串子,要他们给钱才肯指路。
“这好像有点贵了。”
谈到钱兄弟都不亲热,何况他跟瘸腿老头并不熟。
“按照我们这里问路的行情,我已经给你打八折了。”
原来瘸腿老头还给了优惠。
“你们也太过分了。”
林大仁抱怨连天,这乡下人宰城里人绝对是心狠手辣。
“你们住好房子,开好车子,挣大票子,也要给我们乡下人留点汤喝才行啊!”
瘸腿老头觉得自己受了伤害,这个价钱够仁慈了,谁知道对方一点不领情。
“我们是不是另外找人打听。”
林大仁有点气不过,回头征求大家意见。
“找谁都一样,其他人比我要的价更多。”
瘸腿老头堵死了他的路。
“这个钱算是我们的。”
他还想和瘸腿老头继续蘑菇一会儿,以便施展他的独家砍价本领。旁边周家爷俩看不下去了,周景仁直接把钱递到了瘸腿老头手里,还不屑地看他一眼。林大仁回瞪一个加力白眼珠,有钱就了不起吗?
“痛快,我就喜欢和你们这样的城里人打交道,”瘸腿老头嘛溜利索收好钱,看来老家伙得到好处不是一次两次了,完了还不忘对着林大仁落井下石讥讽一句,“都是城里人,怎么人与人不一样呢!”
要不是马克思手急眼快扶林大仁一把,他能当场气昏过去。这次回去后,打死也不会再来这个乡下地方了,不想再看见这个死鬼瘸腿老头。
“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大仁冷着脸催促。
...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
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
啦啦......
一番番春秋冬夏。
一场场酸甜苦辣。
敢问湖在何方,湖在脚下。
啦啦......
一番番春秋冬夏。
一场场酸甜苦辣。
敢问湖在何方,湖在脚下。
...
瘸腿老头还唱上了。
“到底在哪里?”
林大仁不由分说粗暴地打断。
“你没听歌吗?”正展露歌神风采的瘸腿老头不高兴了,“敢问湖在何方,湖在脚下,在脚下。”
“在脚下?”
林大仁一愣,瘸腿老头的语气在这几个字上很重。
“和不聪明的人说话就是费劲,”瘸腿老头叹口气,就差没直接说他是笨蛋了,嘴朝地面努努,“你们就站在野鸭湖上面。”
“你怎么不早说?”
问了半天路,结果是白问。
“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瘸腿老头装傻,一脸茫然。
“既然这里就是野鸭湖,你就该把钱退给我们,”林大仁不甘心钱被瘸腿老头轻松拿走,“因为你说了等于没说。”
“谁说我没说?”瘸腿老头一蹦三尺高,唾沫星子围着他满天飞,“现在是信息社会,信息就是金钱,懂不懂?我说的这句话在你们看来是不值钱,可是我背后掌握的这个秘密信息呢?那可是价值万金。”
一句话,一首歌,等于二十块。
有学数学的吗?帮着算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