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溪将头垂得很低,以示对皇帝的尊敬,“回皇上,臣妇能想得出此三策,不因别的,只因臣妇人生有三幸,这才得以让世人知道水患治理的法子!”
“三幸?”皇帝笑了出声,右手撑在龙椅上趣味的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道:“你倒是说说有哪三幸!”
“臣妇才学不精,却机缘巧合识得玉阳公主,由玉阳公主引荐才有幸面见太后,承蒙太后垂爱,此为一幸;而后有太后赐婚又幸得夫君赏识,在征得夫君同意后这才斗胆将心中的想法告知于众,臣妇有如此深明大义之夫此为二幸;圣上是圣明,能允许女子议论朝政,更不嫌臣妇一弱智女流,破格录用臣妇的三策,此为臣妇之三幸,亦是万物生灵,苍天之大幸也!”
楚云溪昂首,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卑不亢的说完这席话,当下,皇帝大笑了出声,这个女子倒是个难得的清明人,知道夫与君才是天,她并不将功劳记在自己身上,反倒是提起了太后,洛亦尘还有皇帝,她这是暗喻,把自己比作千里马,千里马再如何日行千里没有伯乐的赏识,依旧是要埋没于世,最后更是将皇帝说到了一定的高度,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纵然是皇帝也不例外。
“哈哈哈,”皇帝连连发笑,指着下面的楚云溪道:“好一个巧舌能辨的京师才女!怪不得太后也会赞赏你,那今天朕就考考你这个才女,你答过了朕便赐赏与你!”
所以吧,楚云溪在心里暗叹,想要拿天子的赏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楚云溪道:“臣妇才疏学浅,怕是有负皇上和太后的厚望,但臣妇斗胆一试!”
皇帝思忖了片刻,便道:“因为兴州一事,许多官员被革职,一时间多了许多空位,下个月又到了秋试,你就谈谈新晋的人才和已被革职查办的人究竟如何安排吧!”
众人被皇帝的这一番话给惊住了,柳华眼里还露出了些许惊愕之色,太师与太子太傅就跟更不用说了,下巴都快要掉了!
太子太傅十分清楚皇帝这个问题有多重要,这已经牵扯到了朝廷内官员调度了,这种问题的难度已经相当于选拔状元的最后一关殿试的规格,每一届的殿试都由皇帝亲自提问,笔试成绩前三甲的学生来回答,若谁能在最后一关对答如流赢得皇帝的青睐,哪怕他是第三名都有机会打败其他两位成为状元!
皇帝竟然出了这么难的一道题给楚云溪!这时太师都为这女子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楚云溪究竟能不能答得出!
蓬莱阁内,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楚云溪身上,洛祈宪紧紧的盯着楚云溪,但见那女子听到皇帝的提问,娥眉微蹙,红唇紧抿,脸上也绷得很紧的样子,他也有些担忧,想要起身为楚云溪解难,一旁的洛祈悠这时却止住了洛祈宪,朝他淡淡摇头,暗示他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强出头。
洛祈宪帮不得忙,只好神色紧绷的在一旁干着急。
神色紧绷的不止洛祈宪一人,还有洛亦尘。素来温文尔雅的洛亦尘眼里划过一抹阴沉,这是一个治理国家的大问题,此刻他意识到,这一次他已经进退两难!
楚云溪如果答不出来,那她先前说出的那一套完整的治理方案就会遭到皇帝的猜疑,继而日夜派人盯着洛王府,盯着他自己,届时他做事就会束手束脚,这对洛王府的将来极其不利!
楚云溪如果答得出来,仅仅是这样一个女人却能说得出如何治国,这对皇帝的威胁究竟有多大,皇帝欣赏有点才情的女子,但这些才情仅限于舞文弄墨,弹弹琴跳跳舞,偶尔再吟几首风花雪月的诗,一旦楚云溪答得出来,这就是玩弄权术!皇帝能容得下她吗?纵然洛亦尘能保得住她一时,时间久了呢?皇家的死士有多强大,他很清楚!
洛亦尘不想看到洛王府倾轧的那一天,更不想失去楚云溪!
楚云溪没有洛亦尘那样深沉的心思,她只想让洛亦尘不被皇帝猜忌,只希望不要牵扯到洛王府,何况她也有那个能力答得出来!
“回皇上,以臣妇愚见,朝廷命官留一位在兴州便可,至于秋试选拔出来的人才,可前往兴州任职,待到有一定绩效再根据他所做出的贡献决定如何处理升迁!”
皇帝没有开口,但他一直看着楚云溪,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先前驻守兴州的大多数大臣都在京师的重要位置,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是朝廷的主心骨,留守兴州只是暂时之策,除了兴州郡守以外,其他人自然是要迁回京都以司其职才能保证国都的正常运作,所以臣妇以为,秋试过后,可任命选拔出来的进士举人去往兴州,也就是所谓的下基层。再有,自大历开国之后,高祖为广纳贤士,不惜破格录用,天下寒士皆有机会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这一番话倒是让柳华松了口气,因为从朝廷调到兴州去的官员里,他的部下占去了一大半,如今楚云溪说调派回来倒是没有得罪他!
“臣妇此言意思并非是指京城官员不能体会百姓疾苦,只是因为京城是国都,是大历最繁华的政治与经济文化中心,如何治理京城与如何治理地方有着极大的差别,想必前一阵刚从兴州回来的大皇子一定深有感触!”
楚云溪说完这番话,把目光看向了洛祈宪,对此洛祈宪认真点头,的确如楚云溪所言,他带的人一到兴州,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灾民围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人一哄而上的去抢粥梁,锦衣玉食的大皇子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场面,无数的人围着他华丽的马车,许多人衣着邋遢的想要接近洛祈宪,就算是外面士兵重重把守,却也抵挡不住人的疯狂,身为皇后嫡子的洛祈宪被拉扯得一身臭烘烘的,这还是头一回那么狼狈!
“而这些寒士苦心研读四书五经,为的便是一朝中举,因此这些年进士举人当中寒门出身的人较多,他们来自民间,体会过百姓疾苦,加上年轻气盛,为百姓谋福祉也成为了他们的宗旨,他们更懂得如何治民,这便是所谓下基层!”
楚云溪话语完毕,皇帝眼里的欣赏之色十分明显,当下直起身拍了三掌,“好,好,好!”
看着楚云溪得到皇帝的青睐,宫宴上的许多女子开始嫉妒起来,不是因为楚云溪多有才学,而是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这么走运,一个寒门的女儿,竟然能嫁进位高权重的洛王府,嫁了也就算了,偏夫君还生得那样的俊,到现在还得到了圣上的亲口赞赏!
皇帝面上很是愉悦,“你难得这般心思聪慧,朕就封你为三品敕碟淑人,内侍监吩咐下去,另行赏赐金银送给敕碟淑人!”
这时的许多贵女们看得眼热不已,楚云溪的品级竟然比她丈夫的品级还要高半个,这些贵女们心中暗忖道:这妇人真是走了大运。
楚云溪一直跪在地上,太后见了笑着摇头,对皇帝说道:“皇帝,你让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直跪在地上,尘儿该要心疼的了!”
皇帝这才想了起来,看了一眼一直盯着妻子看的洛亦尘,他似是懊恼的笑了一声,“倒是朕疏忽了,母后提醒的是啊!”这时,皇帝虚手一抬,“平身吧!”
只见楚云溪依然是跪着不动,太后还以为这娇弱的女子是跪得久了双腿麻木,一边示意一旁的女官去扶起楚云溪,一边朝楚云溪笑道:“还不领旨谢恩!”
太后心底是希望洛亦尘有一个贤内助的,何况如今楚云溪在这蓬莱阁大放异彩,也给洛亦尘挣足了脸面,当下她对这个不太熟络的皇孙媳妇也有了许多的好感。
楚云溪毕恭毕敬的磕了个头,道:“臣妇感激陛下的恩典,只是臣妇每每想起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便不忍心接受这些礼物。若是陛下允许,臣妇愿意将这些礼物全都捐献给灾区流离失所的百姓。”
洛亦尘听到楚云溪的这番话,揪在一团的心顿时就放松了许多,现在他又执起一杯酒酿,慢慢送入喉,好像要靠酒才能平复他方才的紧张。
皇帝一愣,冷肃的眸子深不见底,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其实他心底颇有点震惊。一个小姑娘,有见识就算了,难得居然不贪财。
他原先怀疑楚云溪是受了洛王府的什么人的指点才能说得出治理兴州的方案,如今他亲自一试,证实了这女子确是有才,但这样一个有才的女子放在他一直不喜欢的皇弟身边,如果这女子稍微有点心计都能帮到洛行先,这是皇帝是怎样也不想看到的,本来他还有除掉这个女子的想法。
但现在,这女子满脸真诚与质朴,皇帝仔细审视了楚云溪一阵,他相信自己的敏锐,在确信这个女子是真的一心为民后,皇帝又想起了楚云溪的父亲楚恒仁就是贫寒出身,似乎也了解了楚云溪为何如此,当下皇帝轻松着道:“赏赐给你的就都是你的,想如何分配都由你决定吧!”
而楚云溪也的确没有存别的心思,她是真的想要为兴州做一点事,金银珠宝洛王府不缺,加上皇帝赏赐的东西也不能随意动用,放在那里也是摆设,倒不如送去兴州,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还能应急!
楚云溪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善举消除了皇帝想要除掉她的想法,真的就救了自己,也算是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