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牵涉到瑶华公主和虎贲将军,京兆尹不敢结案,只得称此案容后再审。玉涵眉掺着跪了半日、腿已僵掉的玉延年步出衙门。李怀瑜正骑上那匹和他一样花哨的、佩着红络头的白马。
见到玉延年和玉涵眉,李怀瑜跳下马来试图搀玉延年上马车。玉延年气咻咻地一甩袖子,自己跳上了玉涵眉的马车。
“岳父,怀瑜也不想走到今天这步的……”李怀瑜脸上又挂起了他惯有的小意的笑容。
玉涵眉冷笑一声,登上马车要放下帘子。
“眉娘,你听我说!修将军怎么会看得上你?再说了,你我有婚书为证,说到哪里,你都是我的妻!”李怀瑜三分是哐哄,七分是威胁。
玉涵眉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充作驭夫的王川,别有深意地笑道:“郎君之前在公堂上不是说虎贲将军是卑贱的伶人么?”
李怀瑜大骇,四处张望见无外人后,才低声道:“以后眉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幸而这里没有外人!”
玉涵眉心情甚好地吩咐王川赶车。没有外人么?他是没有看到王川握马鞭的手几近将马鞭给捏成齑粉!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王川和王户对修扬的誓死忠诚!
果然,当夜,南城门副将在自己的家中被打了!第二天一大早,李怀瑜顶着硕大的黑斗蓬,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袍子将玉涵眉堵在了鸿记门口。
“眉娘,没想到你心狠至此!”李怀瑜说得咬牙切齿,却又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有人认出他来,暴露了他的狼狈相。
玉涵眉今天穿了一袭水蓝色的袍服,腰身窄紧,是庆安今春贵女中最时兴的样式。窈窕的身姿,再加上她从容雍华的神态,李怀瑜的怒火在渐渐淡去。
“你是李郎?怎的打扮成这般模样?”玉涵眉故作惊讶地问,意在引来候在外面的车夫王川的注意。
玉涵眉还从来没有这般亲昵地称过他“李郎”!那娇娇俏俏的一声,让李怀瑜转怒为喜,嗔道:“眉娘是真不知我怎么样了么?”说着,他便要上前拉玉涵眉拢在袖筒里的手。
不等他近身,王川从马车上跃了下来,长剑一挑,李怀瑜头的的斗篷被掀翻在地。王川喝道:“哪里来的藏头藏尾的鼠辈,也敢拿你的脏手污了我家主子!”
李怀瑜应该没有受什么伤,但那张他引以为傲的脸可就吃亏了。两眼肿得如核桃,偏又左眼大而青紫,右眼小而红肿得眯成一条缝了。左脸肿起半寸厚,导致左唇也跟着翘得老高,咋一看去,他像是在努力地咧唇笑着,偏又笑得极为古怪。右唇角的伤口已经结上了暗红的痂,就如吃了枣泥糕没抹嘴一样!
玉涵眉极不厚道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她似乎才发现不妥,又愧疚地说:“郎君昨夜吃酒跌着了么?还不快回家好好养着,若是伤风让伤口恶变,落了疤可如何是好?郎君可是歧州出了名的美男子呢!”
这话带着关切,带着赞美,李怀瑜舒坦到心里去了。待再要靠近玉涵眉叙话,又被王川的长剑给拦住了。
“眉娘?这是?”一辆朱红色的马车停在了鸿记门口,车顶的四个角上挂着亮闪闪的金铃儿。一身红裙的安瑶华扶着一个十五六岁,容貌绝佳的少年慵懒地下了马车。
玉涵眉敛衽见礼,李怀瑜看着安瑶华不转眼。他看到瑶华公主了!贵人就在眼前,如果他能与她攀谈一二,拉上些交情的话……李怀瑜一瞬百念,最后目光落在了安瑶华依着的那个少年身上,若有所误。开眼笑
“这个丑货是谁?”安瑶华目光落在痴望着她的李怀瑜身上嫌恶地皱起了鼻翼。
李怀瑜的双耳自动忽略了“丑货”这两个平时足以气死他的字眼,他也忘记了自己现在这副上不得台面的尊容。他定定地看着安瑶华,唇角上扬,朗声说:“小人李怀瑜,是眉娘的……”
“未婚夫”三个字他没有说出口来。这一点上,他还是清醒的!他自信自己的容貌比安瑶华身边那个少年出众!瑶华公主嗜美男,这是庆安城众所周知的秘密!
玉涵眉计上心来,委委屈屈地道出了李怀瑜与玉家的牵扯。末了,她抹着泛红的眼睛说:“昨儿不是眉娘提起公主的名号,只怕已被京兆尹给拘到狱中了!”
安瑶华笑得直不起腰来,直伏地少年身上喘气。笑过之后,她说:“这般丑物如何配得上眉娘呢?来人,还不快给打走!眉娘的婚事本宫作主!对了,你可有意中人?要不我在庆安才俊中给你挑上一个!”
玉涵眉含笑称谢。不等王川出手,公主府的护卫已将李怀瑜打走。
夜里,安瑶华与新宠厮混过后,将景旭召到房中,问:“今日在鸿记,我让人赶走那丑物,你怎么没有出手呢?这不像是你的作派!”
景旭淡淡地说:“公主身边使唤的人甚众,何须事事都要我去做呢?”
安瑶华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方才察觉近些时日,景旭对她虽然仍是言听计从,却少了一些微妙的东西。
“上次我给你说的指婚一事,你可有慎重考虑过么?”安瑶华试探地问。
景旭懒懒地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说:“公主说的是玉氏涵眉么?模样过得去。嗯,又是一把持家的好手!就她吧!”
没想到他推也没有推一下便应下了!安瑶华失淡之余,狐疑重重:“难道你与眉娘已经暗中好上了么?”
景旭浅浅一笑,有种旭日升空时的纯美,“公主舍不得玉氏涵眉么?其他人也成,只要品貌端庄,能为我景家延续香火便可!”
安瑶华一滞,半天后才幽幽叹道:“旭,你变了呢……”
“公主累了吧?早点歇着!”景旭不无讥诮地说,“瑶华公主府少年郎君多的是,公主倒只有一个。公主应保重身体才是!”
景旭从未这般对她说过话!安瑶华一时羞愤难当。等她要发火时,景旭已离开了她的房间。
这一夜,安瑶华独拥锦被,难以成眠。
隔天,安瑶华便毫无征兆地厌弃了之前新宠的少年。恋上了另一个叫谌祥的少年。拥着新欢看旧爱可怜巴巴地侍候着,她似乎特别开心。一次醉酒后,她同时带了两个少年进房。自此之后,她便贪恋上了这种新鲜刺激的玩法。每每醉酒,带进房的少年三个五个不等。少年们为了出人头地,也争着在她面前撒娇装痴。安瑶华如鱼得水,她在大把的少年郎君身上找到了自己已逝去的青春韶华!似乎只要与这些十几岁的少年郎君厮混在一起,她就能证明自己还如当年那般年轻貌美!
三月初,景旭向安瑶华请辞,要求去前方和修扬打仗。修扬带着二十余万人与前太子王世熙隔着一条秀水已打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双方都筋疲力尽,战事毫无进展。景旭在这个关头请求去支助修扬,是合情合理的。但安瑶华不这么看。她说:“你也想像扬那般离我而去么?你和扬都不在,谁来护我?”
景旭漠然地答道:“在庆安城,有皇上的庇佑,公主平安得很!”
安瑶华负气地说道:“走吧走吧!一个二个都见不得我!”
“欢喜公主的人在府中多的是!”景旭丢下一句话,当晚就离开了庆安。
安瑶华闷闷不乐地将玉涵眉召进府来,问:“你说旭为什么要离开庆安?”
玉涵眉哪敢说是因为她的放纵而让景旭伤透了心?她陪笑道:“大丈夫志在四处,景家郎君与虎贲将军向来亲厚。一个已是朝中重臣,一个却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护卫。景家郎君自然想去杀敌立战功了!”
安瑶华深以为然,又问:“那个丑货可有再找过你麻烦?”
玉涵眉一愣,方才想起她所说的丑货正是李怀瑜!她哑然失笑,说:“多亏了公主护着,他怎么敢再来?”
安瑶华又提出为玉涵眉指婚一事,这次她仍提出了景旭。玉涵眉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她明白,此时的安瑶华对景旭已生出了在意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