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看陈至谦面上虽是无奈,却并无愠色,暗地里又是一通好笑。心中难免有感,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就凭陈至谦那刚亦不吐、柔亦不茹的性子,平日里自己对他都要忌上三分,不敢造次,可他那满腹刚愎对着宁欣的利口巧辞,却全无半点用武之地,就像是遇水炮竹,全然哑了。
“宁欣最是个直心爽快之人,她是气你之前对我冷淡,想做些事来替我一报前仇。不过她为难你,倒并非出于恶意,不过就是些玩闹之心罢了!此番她肯亲往照看你,足见已是心无芥蒂了!大人!你可千万不要与她计较!”
陈至谦听罢红罗的解释,黑玉般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嘴角微倾:“我之前已不识好歹过一回了,如今若仍是不知悔改,倒真是枉费了你们的一番心意了!”
话音一落,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稍顷,陈至谦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道:“红罗,日后你还是不要再称我作大人了!我比你痴长几岁,你就唤我大哥如何?若是再让格格听到你大人长、大人短地叫我,免不了又要数落我,说我向你摆架子了!”
红罗闻言又是好一阵发愣,回过神来喜动形色:“太好了!”随后忙乐滋滋地唤了声:“至谦大哥!”
陈至谦轻笑着颌了颌首。
红罗委实不喜欢称陈至谦作“大人”,这一声“大人”喊得两人泾渭分明,若改称“大哥”,亲切中又不失敬重,两人日后也可免去多余的生分了。
那一日,红罗甚是畅怀,这些日子中,总算有件提振心气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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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红罗用过晚膳后,正在案前用鹅毛笔沾着墨汁写每日一记,就见永璘意外到了飞翠苑。
两人坐下后,永璘即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方形云纹漆盒,他轻轻将盒子推到了红罗眼前。
红罗不解地看一眼漆盒,抬眸诧声问道:“这是什么?”
永璘微一抿嘴,道:“你打开看看!”
红罗面上迟疑一下,方才缓缓伸出双手,捧起漆盒。待那盒盖一开,一只碧绿通透的手镯立时呈现眼前。红罗怔了怔,愈发疑惑的眸光探向永璘。
“这是缅甸的贡玉,喜欢吗?”永璘的声音与眼色一般和柔。
红罗捧着漆盒的手僵在空中,眼光愣愣盯着那剔透地似要滴出水来的玉镯,半晌才回神将盖上盒盖,轻轻放于桌几上。
“这东西太贵重了!”红罗的声音低了些。说话时半垂着长睫,既不瞧永璘也不看那漆盒。
永璘眼光在红罗半边玉颊移转几下,和柔的神色渐是端凝起来。
“不过只是一件首饰而已。”永璘出口声音略是一沉。
红罗暗中苦笑一下。缅玉被称作“玉中之王”,这玉镯又是贡品,自己虽不懂玉,也知这必非凡品,这东西想必是乾隆赏给小儿子的,怎么说也不能是一件随手可拾的物什。
“我素来不惯戴这些饰物,这东西要放我这儿,浪费了!”红罗猛一抬眸,言轻笑浅。话说得是实话,也是托词。
永璘的眼神瞬时暗沉下去,凝住了红罗唇边的那朵淡淡笑花。四周一片窒闷。
永璘刷地起身,往前跨了几步,他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横在胸前,胸前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姆指紧紧压着食指,手背青筋直绽。半晌,他才微哑着开口,语声沉郁:“你不想要它?”
红罗的心一窒,尔后把心一横,脱口道:“这样贵重之物,本该另配相适之人!”
永璘脸色大变,迅即回过身来,一双星眸有些发狠地投了过去,里面有怒更有痛。红罗一触那眼神,心中一阵窒郁,立时垂下眼睑,避免与之对视。
过了好半晌,永璘才压抑着胸口翻滚的思绪,略勾着嘴角自嘲道:“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美玉送佳人’,这礼我哪里送错了!”
红罗语窒。她知永璘是在言顾左右,想想也不知该如何回复,索性抿实了嘴。
红罗持久的沉默终是让永璘心中星星点点的火花失势,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禁不住有些恨恨地开了口:“你还是忘不了他?”
红罗的心一涩,轻皱了皱眉,眼睫迅即抬起,却不看永璘,出口之声漠然:“这与他全无关系!我与他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那为何还要拒绝我?”眸光在红罗移转几下后,永璘复又开口,急中带怒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底跃动着几簇哀怆的火焰。
红罗苦恼地合了合长睫,略是无奈地将眼光轻落在永璘面上,轻轻道:“十七爷,我不想伤你!可我的心意已说得清楚,我和皇上约满之期,便是我离宫之日!在此之前,别无其他!”
红罗的一字一句狠狠敲在永璘心上,他死死盯着眼前令他魂系梦牵的俏颜,心底划过一抹绝望。为什么不论自己如何争取,都打动不了她的芳心?究竟是她太无情,还是自己不够好?
永璘微瞠着的双眼越来越是幽晦,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忽地开声道:“红罗,我以前退缩过一次,这一回绝不会再退缩!我会等,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日!”
红罗浑身一震,万料不到自己话都已说至这份上了,永璘竟还这般冥顽,一时头疼的竟不知再如何开口。
永璘走过来,掠了一眼桌上漆盒,眼光又直直落在铺满震愕的红罗脸上,他缓缓伸手拿过漆盒,温柔却坚定地开口道:“这个玉镯我先收着,但它只属于你,我会等到你愿意戴上的那一日!”
闻言,红罗恍遭雷击。
而永璘话完,却是深吸了口气,才一手将漆盒重新揣入怀中,又深深看一眼红罗,尔后猛然转身开步。
出门槛时正碰上了要进屋来上茶的画屏,永璘走得快,画屏没抬首,就在两人即将撞上时,画屏心一惊,急急侧身想避,手上茶托却倾了倾,永璘眼明手快地出手把住茶托两端,那两碗茶才不致倒下。
吓了一跳的画屏待手上稳住后,方才长出了口气。她一抬眸,觉出永璘面色似是有些不对,一双大眼微是出奇,诧问道:“十七爷,怎么这就走了?这茶都还没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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