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寨大厅之上，秦冲一句话出口，惊掉了一地下巴。
大当家韩铁眉头拧成了一股绳索，有些火大的道：“老三你瞎说什么，什么叫凶犯，对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兄怎么能说出这话!”
这长相，这身材，活脱脱就是一悍匪！
盯着一脸凶煞气息的韩铁，秦冲心里有些发毛，在发现自己腰间空无一物之后，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头脑昏沉之下，刚才完全是出于条件反射。
“呵呵，三当家醉后吐真言，说的也是实话，不过我还得给老三你提个醒，好助你恢复记忆。”
见秦冲不解，西门泼墨微微一笑，雪白纸扇一收，塞入脑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算盘模样的东西，伸手一带，快速的在手中拨弄起来，嘴里更是跟着那算盘珠来回跳跃的节奏说个不停。
“前年入山，纳投名状，盗得山下富户银两八十两，按律当杖击二十，牢狱一年。”
“前年八月，李子林小道带头劫了琵琶县陈家的药材车，转手在黑坊售得银两三百八十两，按律当杖击五十，牢狱三年。”
“去年三月，南山道乱石岗遭遇县城缉捕司捕卫，重伤一人，轻伤两人，按律当杖击一百，发配云州滇东官家矿场劳作七年。”
“去年六月，琵琶县街头与泼皮斗狠，打死缉捕司副司统小舅子罗小黑，按律……抓住就是个死。”
………..
“以上所言，共计罪责十九条，累获赃银两千五百三十两，人命三条，重伤三人，轻伤九人，按律当判死四次，牢狱八十七年，杖击一千两百二十次。”
言罢，西门泼墨将小算盘一收，抽出折扇再度潇洒展开，笑道：“老三，这还不算咱们山寨和道上山寨火拼犯下的种种，你现在大呼小叫的喊兄弟们凶犯，说实话，真是有些过了。”
众贼人齐齐点头，无不是对着两人伸出大拇指，西门泼墨九指神算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云州贼道难有人与其比肩。三当家更是了得，初出贼道便是身手不凡，两年间几乎成了山寨的标榜，看看人家犯下的事，光是折合成杖击就足够死上七八次。
秦冲握着拳头，目光呆滞，一言不发，这次真的是被佛祖菩萨诸天神明玩的淋漓尽致，入骨三分，只觉得心肝脾肺肾外加三万六千毛孔无一不疼。
刚才混沌之间，他的灵台突然间一阵清明，伴随着细微的疼痛之后，自己顶着的这具皮囊所犯的种种，历历在目，如同亲身经历一般。
那些今世不得而知的记忆，正飞快的在头脑中生成，恍如眨眼间度过了十数载。
前一世，秦冲无畏无惧，铁血豪情，斗的就是这些人。这一世，造化难堪，他化身为这贼道世界中实实在在的一员。
而且现在看来，这个飞云寨上叫秦冲的小子的确很生猛，当属此辈贼人之楷模，职业素养精湛的离谱，作案成功率高的吓人。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案底，已然说明了一切！
“三当家，怎么样，记起来什么没有？”
见秦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中也有了些神采，西门泼墨满是期待。
“二当家，你这本事小弟佩服，九指神算，这一手珠心算外加鬼打算的神技，足可以去参加达人秀吉尼斯了。”秦冲苦不堪言，含含糊糊的答道。
众人大喜，虽然言语上还是有些不通常理，不过好歹已经认出二当家了，但有进展，便有彻底清醒的那一天。
秦冲心里郁闷的要死，难道这一世要这么过，颠覆以往的认知，净是做些不法的勾当？
可是罪行累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而且还是一锅臭饭，即使倒掉了，那也还留有一个不干净的锅底。
无可奈何花落去，当初读书时总是理解不了那个矫情的诗人写出这一句时的真实感想，不过此时此刻，秦冲觉得跨越了时空，如同就站在那位的面前，两人心中皆是同样的悲挫无奈。
人生果然很槽淡，不过槽淡的人生也得过活不是，前一世好歹也是刑侦科的模范，各种便衣侦查，摸爬滚打，卧底搜寻，逢场作戏的事情干过了不少，此时对于这种环境还是要抓紧时间适应才是。
咳！咳！
秦冲咳嗽了两声，脸上表情微微变幻，竟然还真的与之前的那位有些神似起来，不过若是仔细观察，眉宇间也是多了一分别样的气息。
“三当家这才是真的活了，你看这副贼相，这股狠劲，这股气势，这才是真正的三当家啊。”
一帮子贼寇见到了熟悉中的嘴脸，个个喜笑颜开，这方才是贼道中人的真性情，洒脱快活，无拘无束境界的真写照。
“呵呵，三当家终于转醒，眉宇间更添英气，可喜可贺，看来我飞云寨在如此内忧外患之际，还真是命不该没落。如此甚好，甚好！”
西门泼墨纸扇扇骨拍得手掌啪啪作响，不住点头。
此时整座大厅中，最欢喜的人莫过于赛半仙胡天牛，这六七个时辰，简直要了他的老命。刚才三当家满口胡话之时，老家伙差点将那一直紧紧憋住的液体崩出在体外，这时候终于云开雾散，知道性命无忧，一时间神清气爽，老身板竟然再度直直的立起来，一副超然世外的风骨。
果真，大当家韩铁快步走上来，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感激之情：“老神医在上，韩某人一介莽夫，昨夜里多有得罪，手段有些粗滥，还请老神医一定莫怪。”
想起自己昨夜半句话都没说，就把灯下摆弄草药的老家伙敲晕了塞进麻袋，刚才更是欲要拔刀相向，韩铁此时脸上也是颇为尴尬。
胡天牛轻捋山羊胡须，微微摆手，似乎浑不在意：“大当家情急之下，为兄弟夜闯琵琶县，乃是义气使然。为医者，救死扶伤不问出处，你我平日里虽然从无接触，但三当家逢此大难，人命关天，老夫又怎么不管，纵然是龙潭虎穴，有病者需要救治，老夫也得前去啊。”
秦冲默默的看着胡天牛，听着众人大赞老神医高义，心中一阵无言，只是暗暗的送出六个字来：此人，乃是影帝！
自己衣衫湿了大片，一副汗臭气息，料想不错的话，多半是这老家伙脑门上滴下来的。
“老二，招待老神医在寨中饱餐一顿之后，给足银两酬谢，之后派两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抬老人家下山。”
喜笑颜开之余，韩铁心中沉重大石落地，这才想到昨夜到现在，这老头子也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老身子骨不知道挺不挺得住，于是赶紧做出安排。
“遵寨主令，老神医请。”
西门泼墨领命，吩咐两个汉子开灶，用山寨最好的食材款待胡天牛。
眼见胡天牛飘飘然离去，秦冲眼睛无意间瞥向了门上的那副洋洋洒洒的对联，一时间许多刚才没有消化完全的记忆再度冲入脑中，略一思索之后，对着大当家韩铁略有深意的一笑。
“大当家，绑来的那个女人，我想见一下。”
众人闻之，会心不语，这刚刚从鬼门关溜达回来，就要去见美人，说来今年不过十八岁的三当家，到底还是个小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