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琵琶县的大厨们,脸上带着羞愧之色走了,与其说是走,用落荒而逃恐怕更合适一些。没有谁有怨言,只怪当初自己看走了眼,眼前这个小乞丐,似乎真的精通烹饪之道。
大家心里都清楚,今生今世,那一破瓦罐里面散发出的香气,在他们的手上,是死也做出不来的。
秦冲很是欢喜的带着小乞丐来到了胡天牛的住处,寻了间空闲的干净房子,让他暂且住下。
晚饭之时,小乞丐只是端了一碗米饭,随意夹了几根青菜,就在饭桌上溜跑了,这不禁让秦冲一阵无语,这小家伙看来还是很认生啊。
饭桌上,秦冲与胡天牛商讨了药膳坊开张的日子与邀请的琵琶县名流人选,之后俩人又是窃窃私语了一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胡天牛脸色苍白了好半天之后,终于还是在秦冲一系列的暗示之中被迫点了头。
胡神医很是无语,这个三当家,果真不是个安生的主,看来药膳坊开业的那一天,要有好戏看了。
左士儒你可真是不开眼呐,天大地大贼寇满地都是,你跟谁斗不可,偏偏去惹这个比小鬼都缠人的秦大恶人!
第二天一早,秦冲早早的出了门,随后在外面拎着个小包袱回来,来到小乞丐的那间屋子外,叩响了门环。
只听得屋内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之后,小乞丐面有慌张的打开了门,那一脸的灰垢一如昨天一般,把一张小脸装饰的如同花猫。
随手将包袱扔给他,秦冲走进了屋子,笑道:“给你买的衣服,照着你这身量做的,换上看看合不合适?”
小乞丐闻言,一张小脸溢出一抹莫名的神情,推脱道:“不要了吧,我以后再换,这身衣服还可以穿的。”
秦冲摆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你说的不算数,我是东家你要听我的,后天药膳坊就要开张,你这个主厨这副模样出门的话,你觉得谁会来店里吃东西,快点,先把身子洗了,然后换上衣服。”
他说话时,早有一个伙计提着一个热气蒸腾的大木桶走了进来,放下之后向秦冲道了声安出去了。
见此情形,小乞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一双眼睛在秦冲身上滴溜溜的打转,咬着嘴唇不知道想些什么。
秦冲心里窃笑,小样,这时候还跟我玩矜持,又是添了一把火道:“想吃饱米饭,想要有暖和的被窝,就按我说的做,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小乞丐低着头,脏兮兮的小手紧拧着怀中的小包袱,似乎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挣扎。
“呵呵,是不是觉得身为一个女孩子,在我面前放不开手脚啊?”秦冲看着小乞丐纠结的模样,随口笑道。
“啊!你…你看出来了?”小乞丐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
“废话!”
秦冲笑着解释:“你这样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男孩子的话,一天两小碗米饭不饿死才怪。再看你那小手,虽然脏兮兮的,但是手指修剪的很整齐,指甲缝里更是连块灰都没有,我还没发现哪个乞丐爷们这么爱干净。”
小乞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青葱小手,果真如秦冲所言,赶紧是缩在了身后。
“这最后一条最重要,你知道这天底下的乞丐人生中除了能有一顿饱饭的奢望之外,最盼望的是什么事情么?那就是美美的洗一次热水澡啊,你看你这小脸小手,有了这种机会偏偏还弄得这般模样,这不是露出尾巴了?”
秦三当家一番分析,让小乞丐哑口无言,低着头嘀咕道:“原来瘸腿老乞丐说的是对的,只要是聪明人都能发现的,三年了,琵琶县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女孩儿,不想被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瘸腿老乞丐!
秦冲对这人倒是有些感兴趣,听神医药堂的伙计说了,老乞丐和这小乞丐大概是三年前流落到琵琶县地界的,成日里弹着琵琶沿街讨食为生。虽然那琵琶弹得难以入耳,但一老一少的二人组合总是很容易让一些中老年妇女引发恻隐之心,因此虽然活得艰难,但总归是活了下来。
听小乞丐的话说,瘸腿老乞丐最近似乎对琵琶县这块地界有些厌烦了,想要去别的县城过一段日子,这才让她自己来药膳坊碰碰运气,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被秦冲留了下来。
“你不知道他去哪了?”秦冲有些怀疑的问道,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岂能连自己去哪里都不留下口信。
小乞丐茫然摇头,眼中有泪花闪烁:“瘸老头脾气很怪的,他不想说的话,谁问他都没有用。”
秦冲叹了口气,便不再去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倒是对小乞丐有些小兴趣,问道:“小主厨,你有名字的吧?”
小乞丐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老瘸头捡来的,不知道什么姓什么叫什么,三年前来到琵琶县的时候正巧走的东门,那时天下大雪,老乞丐替我取了名字,叫做东门落雪。”
东门落雪!好应景的名字!秦冲不禁在心里一阵感叹,这下可好,和二当家西门泼墨正好凑成一副对联。
“那你这手艺是谁教的?”秦冲越是觉得老乞丐不简单,就越是对于这东门落雪有太多的疑问。
“是老乞丐教的,我们乞讨不易,有时候两天才能讨来一块豆腐半碗米饭,老乞丐说做人要知足常乐,但也要懂得享受,即使是乞丐也有生存的权力,所以总是想法设法让我吃上好吃的,日子久了我就学会了。”
即使是乞丐,也有生存的权力!
这句话不经意间,竟然是触动了秦冲的心弦,即使是贼道,也有行走大道的资格,凭什么这朗朗乾坤只有正道行得,贼道却行不得,凭什么正道独霸三滇,贼道却只能屈居滇西一隅之地!
一时间,秦冲竟然恍如找到了知音的感觉,虽然与老乞丐从未蒙面,但至少这一刻,老乞丐的心意,他懂了…..
站起身来,秦冲走到门口,顺手带上了门,看着屋内的小乞丐东门落雪笑道:“好好洗个澡,今后就做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丫头心里还是爱美的。我走了,一会找我吃早饭。”
一声轻响,房门关上,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西门落雪抱着包袱,只觉得怀中的衣服好暖和,那氤氲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心里却是愈加的明亮起来。
“这个人,和老瘸头说的一样,和那些有钱的员外不一样。”东门落雪踌躇良久之后,打定主意,褪去了身上尽是补丁的单薄衣衫,沐浴在一片温暖之中。
………………………
“瞧瞧,这才是咱们的小主厨啊,多有厨道大师风范。”
看到东门落雪脸带羞意的走了进来,秦冲眼睛一亮,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衣服一换,气质上就是不一样了。
此时的东门落雪,虽然依旧刻意的将满头青丝包扎在头巾之中,但那雪腻俏丽的小脸蛋已经完全暴露了她日后的成长潜力,虽然年纪不大,小身段还没长开,但以后出落出成个标致美人该是不难的。
东门落雪脸上拂过一丝女儿红,而后扭扭捏捏的坐了下来,看着饭桌上的秦冲和胡天牛,不言不语,似乎对于此时的女儿身还是相当不适应。
“丫头,来,吃个鸡腿,以后跟着这位小爷混,再不用去街上受苦了。”
胡天牛对小姑娘也是越看越喜欢,当做了亲孙女一般,笑呵呵的关怀个没完。
东门落雪没动筷子,但那吞咽口水的细微动作还是没逃过秦冲的眼睛,秦冲笑道:“丫头,虽然名义上你是替我做事,但你不必太拘谨,我不是那些土财主,动不动就给别人使脸色。而且你也不必把自己看得比别人矮一头,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会让你吃得饱,穿得暖,不然对不住你说的那位老乞丐!”
闻言,东门落雪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星目中射出自信神采的年轻人,眸子中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不是因为这话本身而感动,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对自己说话的口气,有些像老乞丐。
听起来,是出自内心的关怀!
胡天牛在一旁听得直瞪眼,你这个杀千刀的,咋对这女娃就这么好,当初对着爷爷喊‘不入股,就入土’时的那个狠劲,你娘的全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