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父皇慢慢把这最后一道圣旨放入锦盒,心里激动的无与伦比但又不得不强装镇定。我用眼睛偷偷瞟了瞟承祥,发现他的脸色沉静的如水,不知他内心是否同我一样起伏不定?
父皇那只干枯的手摩挲着锦盒,似又有些犹豫不决,我双眼紧紧盯着锦盒上的花纹,时间久了好像眼前有无数朵花纹层层叠叠的晃来晃去。他沉思半刻兀自开口,“帝王之道,汝何解?”
“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
承祥胸有成竹的不紧不慢的说着,听的我是一头雾水,却见父皇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好像此刻才真正发现这个一向被他忽略的儿子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意外。
“汝以为,为君者,行何道?”
“度量虽正,未必听也;义理虽全,未必用也。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
父皇看着承祥喃喃道,“兄弟不服,必危社稷……”
“朕少时继位,虽是嫡子,但朕上头还有个皇兄……”说完,父皇变顿住了,虽然他未再继续说下去,但我能感到,此时的他定是有了感慨,连那说话的声音都多了一丝无力。
突然他眼里的浑浊逐渐清明,目光犀利的看着承祥,缓缓吐出几个字节,“若——兄弟异心——诛之!”随即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是大口大口的咳嗽。
承祥恭敬的行礼,“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父皇再也说不上话来,早有宫人上前端着托盘和汤药在旁侍候。他把身侧的锦盒递给皇后,“待朕归天之时,皇后可将诏书昭告天下。”
皇后用丝巾擦着泪,哽咽着接过,“诺!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
言毕,父皇抬起手,手指动了动,我们一行人便退出了龙吟宫。皇后盯着手里的锦盒,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她擦干了泪水,瞬间又恢复了清淡的样子,也不知刚才那哭得肝寸断的模样是真情还是假意。
“承祥,本宫已完成你所求之事,不要忘记你给本宫的许诺。”“儿臣不敢!”
皇后再未说什么,把锦盒收入袖中,就要回凤栖宫。只见怡贵妃施施然的向龙吟宫走来。她笑的格外阴森,即使保养的再好,眼角的细纹还是因这笑显现了出来。
“姐姐可是刚从龙吟宫出来?妹妹刚好也要求见皇上!”说完就要往里走。
皇后也不正眼看她,冷冷道,“妹妹莫不是忘了,没有皇上的传召,不得踏入龙吟宫。除了本宫外,后宫妃嫔可没有资格进这龙吟宫半步!”
怡贵妃脸上犹有泪痕,似刚哭过,她咬着牙尖声道,“人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么能这么对我!”随即跌坐到在地对着龙吟宫嘶喊,“皇上!你的心好狠!”
皇后嗤笑一声,“夫妻?你是什么身份称自己为妻?不过是个妾罢了,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你就是死了,你也进不了皇陵,永远只能看着本宫与他长相厮守!”
怡贵妃走上前盯着皇后,用眼神狠狠的剐着她,“你使了什么诡计?我的儿子被打发去了封地,我也要随即离宫,哼!你想把我赶出宫?还早了点!”
皇后也不再掩饰,针锋相对道,“本宫就是要把你赶出去,如何?皇位,本宫的儿子得不到,你的儿子也休想!”
“哈哈——好,好,姐姐,你我在宫中争了二十多年,次次都是我棋差一步,但这次鹿死谁手未可知!”
“当年姚太尉诬陷我爹,如今你的儿子害死了我的儿子,新仇旧账我们也该算算了。”
“姐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当初丞相贪赃枉法证据确凿,现今太子英年早逝,也是上天注定!枉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呵呵……”
皇后怒极,“贱人!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当年你进宫使的什么手段。”
“我使的什么手段?当初是说他需要我啊,我是那么的欢喜,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怡贵妃死死盯着皇后,“他终究是爱着你的是不是?哈哈——看看我得到了什么?”
她指着皇后和她身后的龙吟宫,声音凄厉,“是你们欠我的,我要拿回来!统统拿回来!”
说完带着恨意看了我们三个,脸上绽放着绝美的笑容,“姐姐,这么多年了,我们总要分出个胜负,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我被她的笑容冻的背脊发凉,皇后转身看了我们一眼只丢下一句话,“各自凭本事吧……”
我预感着将要发生什么事,但是我不敢猜,天边有些放晴,明明开了个口子,可皇宫的上空却仍然乌云密布,像是酝酿了许久的风起云涌。承祥握着我的手,宽慰的对着我笑,“阿姐怕么?我说过,会护你周全的。”
我不知说什么,只感觉所有的人都掉到了漩涡里,我像是在拼命挣扎想在水中寻找浮木,那唯一能让我依靠的人虽然就在身边,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到承祥抓着我的手渐渐在用力,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晚上,又下起了暴雨,树叶被打碎,只剩下残躯还挂在枝头拼命的挣扎,可没一会,仍然气息奄奄的被刮到泥水里,辗做了尘土。
我正心神不宁的望着窗外,承祥突然毫无预兆的踢开门,还没等我反应便拉着我的手腕往外跑,“阿姐,快走!”
“出什么事了?”我心跳的厉害,连呼吸都不正常,“要去哪里?”
小桃和清幽早已在外等候,“公主先把衣服换上吧。”
承祥不由分说的便把我的外衣扯掉,随即给我套上了太监的袍子,我僵硬的任由他们三人摆布带着哭腔问,“怎么了,是不是怡贵妃做了什么?”
承祥帮我撩起散下的头发极其温柔的说,“阿姐,我送你出宫。你,自由了……”
只这一句话,我便明白了,我抓着承祥的衣袖,“我不走!我不走了,你听到了没?”
泪水毫无预兆的从眼角滑出,承祥抬起执剑的胳膊,用手背擦去我的泪,声音带着哽咽和沙哑,“放心,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得到的……”
风雨交加的寒秋,灯火飘摇的孤夜,一阵兵器撞击声,在延春殿外响起——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