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梦醒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凤栖宫,回到了我们初见时的样子,漫天的蒲公英,承天还站在那里,眉目如画,笑如春光。泪自眼角滑落,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可是,青鸟去了又飞回,不闻马蹄不见谁,你,为什么不回来……
睁开湿润的眼睛,已是天明。我摸了摸眼角,冰凉一片,连枕头上都有大块水渍。原来我竟迷迷糊糊哭了一夜。眼睛睁开的有些吃力,想必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吧。
小桃进来,似乎早预料到我会如此,早早的便准备了温毛巾敷眼睛。
“公主,如今边关战乱,皇上都不能确定太子殿下是否真的活着,公主切不可不顾自身安危一意孤行。”
“姑姑,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要去找他。”
“大局已定,即便太子殿下真的活着,也断不可能再回来,公主去找了,有什么用?”
我深吸一口气,承祥已登上皇位,太子妃早亡。如今的皇宫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即便是如此,连相见也成了奢侈么?
“公主,太子殿下那样的人,便是早已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没有再回来的必要罢。”
我眼睛又泛红,“姑姑,我只是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他本是太子啊,连皇位本也该是他的……”
小桃轻叹一声,“公主,一切已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我们的故事竟成了泛黄的书卷,再想翻回去,那些纸页便脆弱的不能触摸,一碰便会成粉末。
御书房里,我和承祥对视着,最终承祥先开口,“是不是,我怎么反对,你都会去找他?”我沉默不语。
一支玉手把折子递到我面前,“阿姐看看吧,昨日要给你看的本是这份折子,奈何木玄竟然弄错了,呵呵……许是天意吧。”
我接过折子细看起来,末了道,“我早该想到,他既然识得巫国死士,必定有些缘由,不想,他既是圣国人,也是巫国人!季老将军在世的时候瞒的可真好。”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只是季炎烈若是流着普通的巫国血脉便也罢了,如今这身份,未免太过敏感。”
自从我在将军府遇袭后,承祥便派人调查季炎烈。竟又扯出些陈年旧事,季将军年轻时便驻守边关,那时家中已有妻室。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巧就巧在季将军竟与上一代的巫国圣女不期然相遇,这一相逢,便是天雷勾地火,谁没个年少轻狂?
本就是些风流韵事,不得善终,怎奈这圣女竟有了身孕,巫国历代作为圣女的公主是不能够婚嫁的。圣女有孕,皇室蒙羞,也不知炎烈的生母经历了多少波折才把他生下来,随即便早逝。而炎烈在巫国长到八岁的时候,才被季将军接回府,这八年里,一个没有母亲和父亲的孩子又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巫国圣女不得通婚,他们却又把圣女送来和亲?真是叫人笑话!”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当年父皇为了控制巫国,指名要他们送将圣女送到圣国。这世上没有绝对遵从的制度,弱肉强食,胜利的一方才有资格制定法则。”
“你把这个给我看是担心炎烈会有异心?”
承祥淡淡的道,“有探子回报,巫国的使者已找过他。离国已与圣国开战三月,若太过持久,只会消耗国力。此番离国来势汹汹,跟巫国脱不了干系。”
看着承祥有些力不从心,我有些酸涩,“我此次出宫,不会拖太久的,很快便回来。何况我若去军营,季炎烈万一有动作,我若知道,定会在他动作前将他除去。”
承祥看着我,“你,希望皇兄回来么?”
我神情一滞,心里翻江倒海,好一会我坚定的回视承祥,“若是他,定不会选择回来,我绝不勉强!”
本来有些沉闷的气氛,因着我这句话变的缓和,承祥脸上挂起笑意,他走到我身边,颈长身影笼罩着我,他俯下身,在我耳边低喃,“阿姐,你现在才敢确定,你真的不会离开我……”
承祥温热的气息就在我耳边,我不自然的头往旁边一偏,“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你。”
轻声的闷笑就在耳边响起,我的耳根却开始发热发红。木玄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皇上,边关文书八百里加急,传信的卫兵说季将军受了重伤。”
木玄把奏折送进来后,承祥快速阅览便问,“还有谁知道此事?”
“回皇上,此事并未张扬,苏大人是以捷报的形式把文书送回京的,故此并未走漏风声。”
我有些急,“伤的如何?”承祥闷闷的说,“没死。”
“如今苏青云虽任督军一职,到底是文官,各方将士定不会服从苏青云调遣。”
“我去!我是他的妻子又是长公主,我若去了,便可以以炎烈的名义让苏青云代为掌管军务。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暂时还可压制,炎烈也可以好好养伤。”
承祥神色阴郁的看着我,我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我,你总归是要对我放心才是,事不宜迟,你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承祥低头,“我从未想过让你为我做什么。”
“不是为我,是为我们!”承祥一听,眼里神采大盛。我抬手抚着承祥眉宇,“不要总是皱着眉头,会有皱纹的。”
承祥抬手准备抓着我的手,我却及时把手收回去,转身便走,“我去将军府收拾收拾,今日便启程。”
离别又难免一番感伤,索性不必告别,因为相聚是必然的。
“公主,再往东便要出关了。”清幽撩开帘子,看着帘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有些担忧的说着。
我与清幽日夜兼程,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的缩了一半,便接近了关外。中途换了许多马车,晚上我与清幽直接歇在车内,暗卫仍旧披星戴月的赶着马车。虽然他们内里深厚,但如此不眠不休,也吃不消。于是我便让暗卫提前骑马走在我们前面,中途到达接洽点的时候轮番赶车,这样他们便有足够的时间修整,倒是我跟清幽日夜这样颠簸,憔悴了不少。我虽感觉身上骨头都要散架,但一直强撑着,看着目的地越来越近,我早已顾不得疲惫了。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照耀着地面,两边青翠的山脉披上了一层暖色,使得原本冷森森的压迫感得以缓解。连绵千里的群山被夕阳勾勒出起伏的轮廓,拔地极天,雄姿灵秀。过了这个峡谷便是圣国的最后一座城池,落霞城。
才出谷口,便看见一座城池坐落在一片金灿灿的霞光里。极目望去,尽是一片苍莽浑厚的黄,长沙绞风,卷舞直上。平铺天际的云层缓缓移动,而这座落霞城就静立在风沙中像是一座被遗落的神殿,又像是一个分不清真假的巨大投影。晚霞渐散,所有的光线在它的身上纵横交错出明暗不一的纹理,浑厚的如同历经世事变迁的老者,苍凉的如同岁月洗涤后的石雕。
这就是落霞城啊……
我眼角有些湿润,那古老的城头上曾站着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他会在夕阳下吹起羌笛,声音悠远又宁静,晚风会在他的指尖缠绕,带着他所有的思绪散落在海角天涯……
承天,我来了,可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