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情此景,荷茉本能地伸手去探她的脉搏和鼻息。
虽然微弱,可是她还活着。
艾米还没有死!
没有犹豫,荷茉迅速收拾心情,准备报警。
不知道为什么,在手指触碰到手机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一种不安,莫名的不安,和对警察的排斥。
正是因为这份迟疑,已经有人敲门。
“艾米小姐,就快到你上场了,艾米小姐,我要进来了。”
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被任何人看见自己在场。
在门被打开的瞬间,荷茉已经躲到了屏风后面,接着,毫无悬念的,化妆间里响起一声嘶声力竭的尖叫。
荷茉终于趁乱混了出去。
当楚寒看见荷茉终于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好似不经意地问她。
“怎么去了这么久?”
荷茉对自己的镇定自若感到诧异:“有点不舒服。”
没过多久,艾米被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会场,后台一片恐慌,时装发布会被迫中止。
开车送荷茉回家的途中,一路上她都只是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一言不发。
雪依然在下,地面上已经覆上一层细密积雪,每踩一步,都会留下脚印。
荷茉的身影正要消失在一片漆黑的过道之中,楚寒终于喊了她一声,感应灯瞬间亮起,她转过身,停下,整张脸却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下。
“荷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不,”她斩钉截铁,“没有。”
她又恢复成那个冷漠疏离的荷茉,再没有回头地走了。
回到家,她惊异地发现哥哥居然回来了。
哥哥很忙,每个月几乎都有一半的时间飞在世界各地。
带着黑框眼镜,束着长发的哥哥荷竺,正咬着笔杆坐在客厅的餐桌前画图纸。
“哥哥!”荷茉突然心头一暖,精神也随之放松,情不自禁地就扑在哥哥怀里。
哥哥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笔都甩飞了出去,椅子也险些倾倒。
“荷茉,你怎么了?是受到什么委屈了吗?”哥哥的声音温柔得好似棉云。
哥哥荷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荷茉,也是最疼惜荷茉的人。
在荷茉车祸醒来之时,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哥哥,他的心疼,他的怜惜,他急剧变化由惊而喜的表情,还有他那因为整日整夜守在荷茉床边,而憔悴的脸和瘦得快不成样的身子。
哥哥把什么好东西都让给她,保护她不受任何人的欺辱,关心她,呵护她,比爸爸妈妈所给的宠爱更多。
哥哥额头有一块消褪不掉的伤疤,模样非常狰狞,平时被刘海挡着看不见。
有一次荷茉好奇问起,爸爸妈妈告诉荷茉,那是在还没有搬来S市之前,有几个不良少年企图调戏她,被路过的哥哥看见,双方便殴斗起来,文弱的哥哥根本不是那些男孩子的对手,不但被人打倒在地,还在脸上留下永远的伤痕。
所以荷茉最爱的人是哥哥荷竺,最信任的人也是哥哥荷竺。
“你这身衣服很漂亮,妆也漂亮,今天去参加公司酒会了吗?”
荷茉脑海中浮现出艾米被鲜血浸染的身体:“去参加了一场时装发布会,我的衣服不符合要求,老板就带我去买了这身衣服,洗干净之后我会还给他。”
“留下吧,这衣服很衬你,”荷竺满是赞许地微笑,“衣服的钱哥哥来出。”
“哥哥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这种衣服我根本穿不了几次,哥哥不要老为了我乱花钱。”
“钱花在你身上,再多我也不心疼。”荷竺拍拍荷茉脑袋,催促她快去洗澡睡觉。
荷茉换下衣服,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正看到哥哥端着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放在餐桌上。
“饿了吧?来,你坐下吃。”
荷茉乖巧坐下,荷竺拿了一本书坐在她身旁看,但荷茉却没有立刻开吃,她怔怔盯着眼前的面条出了好一会神,荷竺觉察到她的异样,放下书,问她怎么了。
“哥哥,”荷茉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开口,“我想问你件事。”
“嗯?”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提以前的事?”
“我有吗?”荷竺温柔抚摸荷茉的头发。
“你有,你对我说起的都是关于我们这个家的事,更多的是属于你和我的回忆,可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交过什么样的朋友,你从来也没有告诉过我。今天有个人,看到我害怕得瑟瑟发抖,她对我说了非常奇怪的话。她说:你不是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的吗?还问我有什么目的,让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荷茉甚至还来不及问她一句为什么,她就被杀了,如今生死不明。
荷茉的眼睛里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无助得像一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猫咪。
“哥哥,为什么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要对我说这些话?为什么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为什么我的记忆力这么好,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呢?”
“万事万物,缘起缘灭,你又何必这么在意呢?”荷竺温柔地微笑,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宠溺,“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幸福!当然幸福!”荷茉用力点头。
“那就够了,多少人想要忘却前尘往事费劲心力也做不到,什么都不记得的你,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可是……”
“荷茉,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够了。”
“什么事?”
荷竺斯文俊秀的脸庞微微扬起,束发的绳子忽然松落,一头漆黑的长发瀑布般泄在肩头,显得异常慵懒迷人。
骨节分明的男性的手指掠过荷茉白净的脸庞,卷起她脸侧的发丝。
“你只要记得自己正活在幸福里,而将来还会一直幸福下去,就足够了。”
(你要让她一直幸福地活下去!这是你给我的承诺!)
他想起那个男人的话,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然后轻轻把荷茉拥入怀中。
荷茉感受到哥哥强有力的心跳,她终于感觉有点累了,于是安心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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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栋楼都静悄悄的,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楚寒孤独沉着的脚步声,推开办公室的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透过大大的落地玻璃,凝视这座城市的繁华夜景,城市的灯光令满天繁星黯然失色,透过无尽的璀璨,荷茉如花的面容依稀可见,清晰却又模糊。
“楚少爷!”一个人从他身后走来,恭恭敬敬地对着楚寒行礼。
这个人一身黑衣,走路悄无声息,犹如暗夜的鬼魅。
“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楚少爷,我查到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这位荷茉小姐,在来到S市之前,完全查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资料。”
楚寒猛然转身,不由蹙眉:“如果是别人在这里告诉我他查不到,也许还有可能,以你的手段就算国家机密也能手到擒来,却查不到一个小姑娘的背景来历?”
“是!”黑衣人肃然垂首,“关于荷茉小姐的一切,在她来到S市之前的履历全都一片空白,什么都查不到,她没有过去,也从未存在过,就好像她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凭空冒出来,和她有所关联的,哪怕蛛丝马迹总也有可循的地方。”
“是的,楚少爷,我确实有循着每一处的蛛丝马迹展开探查,可是,总有一股势力像迷雾一样赶在我之前抹煞或者模糊了那些痕迹,阻挠着我继续往深处追究,说是势力也许并不确切,因为我现在还不清楚那是什么。”
黑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楚少爷,恕我多嘴,越神秘的事往往越是危险,假如有人想尽办法要掩盖自己的过去,又或者有人想尽办法要掩盖这个人的过去,那这样的人必定是做过极其不可告人的事情,连身份也一丝一毫不能泄露。”
“你想说什么?”
“所以,为了楚少爷的安全着想,我恳请少爷远离这个叫做荷茉的姑娘,以免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楚寒的面容异常清冷,黑衣人无法辨别出他此刻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在说一些多余的话,因为他深深知道楚寒是个多么执着固执的男人,只是这些话他无论如何也必须说出来。
半晌,楚寒的声音终于从明暗不定的光影中传来,冷冷的,淡淡的。
“小时候,我与管家走散,看见一个小女孩,她背着小书包,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哭泣,我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她想吃妈妈亲手做的饭,她不想再吃便利店里的快餐,可是妈妈却打了她,她说妈妈要赚钱没有空管她,白天总是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指责她是自己的累赘,后悔把她生下来,所以她跑了出来,埋怨自己任性,对不起妈妈,拖累了妈妈,害妈妈爱的人离开了妈妈。”
“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甚至体会不到她的感受,管家找到我时,她还在哭,于是我把自己的护身符给了她,并且和她约定每天都会来看她陪她。”
“她相信了我的话,然而我却再也没有去找过她,出国前我的车经过那里,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看见她还是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并且把我送她的护身符摸出来看,似乎在等什么人,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