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大风起。
万木凋零,落叶纷纷。
落叶中,一个六岁的小孩蹲在一个浅浅的水坑前,正在乐此不彼地玩水嬉戏。
不知何时,一个美丽的妇人走了过来。妇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健壮的光头大汉。
那大汉背上背着一个木框,框内放着一块一米来高的石碑,碑上刻满了字。
小孩捧起一汪水,奉到妇人面前,高兴地说道:“母亲,你看。”说完两手合握,再张开,那一汪水,已经化作一只由冰构成的小麻雀,玲珑剔透,惟妙惟肖。
妇人勃然变色,抬起手啪地打了小孩一巴掌,抓着小孩的肩膀,痛声道:“晨儿,娘跟你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玩水,这会要了你的命,你知道吗?”
小孩捂着被打红的脸,迷茫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母亲。
那大汉摇头叹息道:“公子的天赋,放眼整个帝国,也找不出第二个。只可惜他的身体太差,承受不起这种天赋。”
妇人抱着小孩,哽咽道:“我才不管什么天赋,我只要我的晨儿好好活着!晨儿,一定要听话,以后不能再碰水,一滴水也不能碰!”
小孩疑惑地说道:“那晨儿不喝水也不洗澡吗?”
“是的,不喝水也不洗澡。总之,看到水就要远远避开!”妇人坚定地说道。
小孩更加疑惑了:“那为什么以前晨儿也可以喝水洗澡,现在就不行了呢?”
“以前是因为有娘在你身边,每天喂你吃药帮你推拿,所以能少量地接触水。可是,以后,以后,娘就不能在你身边了……”妇人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悲痛欲绝。
那大汉朝妇人单膝跪下,说道:“夫人,公子该走了。”
妇人点了点头,见大汉将小孩抱起,又突然疯了一样扑过来,把他抢下抱在怀里,哭道:“让我再抱抱他,让我再抱抱……”
小孩吓坏了,哭叫道:“娘,你怎么了?光头叔叔要带我去哪儿?”
妇人擦拭着小孩脸上的泪水,道:“晨儿,娘以前一直没告诉过你你姓什么,你记着,你姓李,你叫李晨,是大凉帝国皇帝李元平的儿子!这位光头叔叔,现在要带你去找你的父亲。”
光头大汉催促道:“夫人,公子该启程了。”
妇人恋恋不舍地将这个名叫李晨的小孩松开,推到大汉面前。
大汉抱起李晨,朝妇人鞠躬行了一礼,转头大步就走。
“娘,晨儿不要走,娘,晨儿呆在娘身边……”李晨在他怀里挣扎着,朝着妇人伸出两只手,伤心地哭叫着。
“晨儿,好好活着!要记得娘亲的话,不能碰水!不能碰水……”
泪水蒙住了李晨的眼睛,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母亲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捅向了自己的小腹……
野草萋萋,一个绝色的女人缓缓倒地,为天地间枯萎的景色,绽放了一朵凄离的血色之花。
光头大汉听到身后“咚”的倒地声,脚步一停,身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一双虎目隐含热泪,然后抱紧怀中的李晨,加快速度离开。
而李晨,则傻傻地自尽的母亲,稚嫩的脸庞,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硬,麻木,过了许久,才活动起来,喉咙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娘……”
……
山谷外,小道尽头,数十骑身披重甲的精锐军骑,死死地堵住了去路。
一个华服青年,慢悠悠地从那些军士的后方打马走出,一边摇着雪白折扇,一边对正在屏息凝神,做出战斗准备的光头大汉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西宫娘娘的心腹大患,居然藏在这等荒芜人烟的鬼地方。一个小小宫女,也能这般隐忍,不错。铁摩堂……”他唤出光头大汉的名字,道:“我敬佩你是条好汉,你现在将怀里那位‘准太子爷’放下,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铁摩堂低下头,温柔地看着怀里的李晨,轻声笑道:“孩子,你将来可一定要有出息哦,别让我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言毕,将李晨放下来,用手轻轻推到一边,然后虎目一瞪,全身发出骨骼错位的啪啪暴响,手背和额头青筋鼓起,尤其是那光光的脑壳,在刹那间布满了黑色的诡异纹路,像是头皮下的毛细血管中的鲜红血液,都变成了黑色。
他大喝一声,右手往后一伸,单手将那块一米高半米宽的石碑拎起,轰地放在脚下,朝华服青年咬牙说道:“放马过来吧!”
华服青年露出惋惜的神情,将折扇一合,朝身后的重甲骑士挥了挥。
数十骑训练有素的大凉国精骑,动作整齐划一地取出铁弓,搭上羽箭,对准铁摩堂。
李晨呆呆地看着这场既然展开的惨烈厮杀,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些兜在弓弦上立刻就会暴射而出的羽箭上。
他发现,那些箭的箭头,特别的亮,像正午的阳光一样刺目。
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这种箭头,是由极其稀贵的“铬银”铸造的。
而“铬银”,是粒子师最大的克星!
咄咄咄!
利箭离弦,奏响了激战的序曲。
轰!
铁摩堂一掌将面前的石碑击入地底,旋即两手握拳朝天厉吼,立刻,只见无数块石碑呼啸着从地面钻出,成千上万,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朝那几十骑精骑冲去。
那些精骑一边躲闪,一边快速地射箭,有些人躲避不及,被石碑砸中,立刻被拍成一堆烂泥,连厚重的盔甲都被击裂,足见那些石碑所含力道之恐怖。
可是,这些乱飞狂舞的石碑,在密集的箭雨下,纷纷碎裂落地。坚硬的石碑,似乎只要被那异常明亮的羽箭击中,便会像豆腐块一样崩裂。
而且,李晨也清楚地看到,一枝羽箭接连击碎十余块飞来的石碑后,余势不减,高速旋转着射入铁摩堂钢铁一般坚硬的小腹,又从背后射出,留下了一个钱币大小的血洞。
铁摩堂咆哮着冲向了精骑的阵营。他脚下踩着不断从地面钻出的石碑,跃入高空,随手抓过一块块飞到自己手边的石碑,狠狠地抛向那些精骑。
他成功地杀入了精骑的中央,与他们厮斗成一团。
近身搏斗的情况下,羽箭发挥不了优势。铁摩堂犹如狼入羊圈,刹那之间,惨嚎之声此起彼伏,残肢断骸满天乱飞。
厮杀很快就结束了,铁摩堂浑身是血,身上插着几技冰冷的羽箭,手里握着一块断了一半的石碑,宛如一尊九天战神,屹立在浴血战场之上。
那个华服青年,优雅地骑在马上,神情漠然地扫了眼满地残破的尸首,和一块块残碑,打开折扇,轻摇几下,笑道:“不愧是‘长赱’境界的顶尖高手!这数十骑猛将,都是西宫娘娘的近身侍卫,个个百里挑一,又佩有恐怖的铬银利箭,你顷刻之间便辗杀干净,当真是威猛如斯。可惜啊,你只差一步就能达到‘小圆满’境界,今天却要夭折于此。”
说完,他目光骤然一缩,瞳孔变为针形,泛起一丝噬人的寒芒。
铁摩堂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他低下头,看到一条手指粗细的黑蛇,紧紧缠在他的脚踝之上。
咚!
他直直地倒了下去,全身皮肤一片漆黑,口中流着黑血,目眦尽裂,颤声道:“这,这不可能……”
“呵,当年我们并列于帝国‘长赱’境界的第一高手,现在,我比你提前一步进入了‘小圆满’境界。你可以利用粒子无限复制石碑,而我,已经能用粒子制造活物了。”华服青年摇着折扇,得意一笑,“否则,你认为做事一向谨慎的西宫娘娘,会放心让我来截杀你吗?”
铁摩堂露出绝望的目光,缠在脚踝上的毒蛇,慢慢化作一股黑烟消散于空气中。他神情痛苦地扭头看了一旁的李晨一眼,喷出一口黑血,头重重歪向一边,却依旧虎目圆睁,死不瞑目。
华服青年下了马,走到李晨面前,用手捏了捏他稚嫩的脸,笑道:“准太子爷,我现在也该送你上路了。”
“轰隆隆……”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瞬息间便乌云密布,雷鸣电闪,紧接着,狂风暴雨倾盘而下。
“下雨了呢,天子就是天子,连老天爷都为你送行。”华服青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将手伸向李晨的脖子。
“下雨了。”李晨喃喃地说道,抬头看向天空狂倾的雨水。
密集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化成涓涓细流从下颌滴落。
他闭上了眼睛,说道:“母亲说,晨儿不能碰水。”
华服青年道:“人不碰水还怎么活?你不要胡言乱语了。”说话间,掐住他脖子的手骤然发力。
而就在这一瞬间,李晨猛地睁开了眼睛,稚嫩的脸庞上,堆满了不符年龄的阴冷和决绝。
嗤!
嘈杂的雨声中,传来一阵利器刺入肉里的闷响。
年服青年震惊地低下头,看着插在心脏处的一支锋利的三棱冰刺。
滚烫的鲜血,从伤口泉涌而出,又被大量的雨水给稀释、变凉。
而他的身体,也在这冰凉的雨水中,慢慢变冷,变硬……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笑了笑,气若游丝道:“帝国,这下该热闹了……”说完,头一栽倒了下去。
而李晨,也只觉心脏传来一阵巨大的绞痛,直接昏迷倒地。
他右手的食中二指,还保持着向内弯曲的姿势——那是他平常瞒着母亲,偷偷玩水,把水变成冰时,所惯用的姿势。
(粉嫩新书,一个貌似正经却骨子里透着恶趣味的故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