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翻着鱼肚白,这个城市最静的时候不是深夜,而是清晨,夜夜笙歌的人还在梦乡,上班一族的闹钟还没响起。
韦少坐在窗边,一夜未睡,干燥的嘴唇,干燥的皮肤和那一对黑眼圈。他的目光死死地望着远方,深邃而坚定。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可改变,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找出凶手,绳之于法。广州的标志性建筑“小蛮腰”隐约在浓雾中,这座曾经因为过高,危及飞行安全的建筑,被削去了五米的广州电视塔,当日和谢昭、李媛一起在上面观光,探讨着要是从这里摔下去会变什么样子。往事历历在目,而今人已逝。
韦少的手仍旧握着手机,随着一下震动,闹钟响了起来,是时候上班了,这个时候,谢昭也应该醒了,这是习惯,不管晚上睡得多晚。韦少拨了谢昭的号码,心里忐忑着,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但在铃声响起之前,韦少还是挂了,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说,或许,先让他过了这个假期吧!
洗刷完毕后,韦少驾车向警局开去,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你抓住-------凶手!
整个警局弥漫着伤悲,平时最多话说的老张也是一话不发,埋头整理着文件。邱雪也收起了标志的笑容,带着更多的忧伤。韦少带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走进警局,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回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下了。
没过多久,队长也来了,整理了一会儿后,走到大伙跟前,
“开个会,大家准备一下。”队长的声音低沉。
各人准备了笔记本,都聚集到会议室。
“昨晚,广州发生了凶案,很不幸地,我们有一个民警在与歹徒的搏斗中牺牲了。“队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位民警和我们部门一些同事是好朋友,也知道他们内心的悲痛,但我希望大家能够化悲愤为力量,尽快地破案,捉到凶手,以告慰亡灵。“
“我们一定会的!尽我们最大的力量,一定要将凶手严惩法办!“卢灼说
韦少紧握着拳头,一股怒火在胸中雄雄燃烧。邱雪没有流泪,只是鼻子已经红了起来。
队长接着说:“法医的报告还没出来,我们昨天发现的一些证物,破碎的玻璃片证实是一支实验用试管,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而根据老张拍回来的照片分析,其中一个死者的衣服上印着“顶峰制药集团”的字样,可能是这家公司的员工。“
一张张照片显示在幻灯片上,实在是惨不忍睹。
“现在分配一下工作,邱雪负责到顶峰集团取证,要确认死者身份;卢灼到火炉山下的出租屋调查新入住与搬出情况;而韦少,你去走访一下案发现场附近的人群,看有没有当晚的目击证人。“队长分配完工作后,就把幻灯关了,实在是不堪入目。”现在行动!“队长一声令下。
“是!“
韦少驾着警车向火炉山下开去,对于这件暂时毫无头绪的案件,却又心急如焚地想破案,一股郁闷的感觉压在胸中,想吞吞不下,想吐吐不出。这时,手机信息声传来,韦少打开一看,是邱雪发来的信息:
“我帮你查了李媛昨晚的出警记录,是火炉山岑村里的一家饮食山庄,你先理清自己思绪,别想太多了!“
韦少内心一阵温暖,自己确实有些不知所措,还好有这个知己!自己也真的要理一理思绪。
很快,韦少就达到了目的地,他把车泊好后就直奔邱雪所说的那家山庄。
山庄的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半秃的头发,顶着一个鼓鼓的啤酒肚,或许这是做餐饮的人的共同点。
“先生,你好,我是警察,想向你做个调查。”韦少说。
中年男子一听是警察,立刻满脸堆欢,在他潜意识里,为人民服务的警察是不能得罪的。“你好,警察叔叔,有什么事吗,我是非常乐意协助调查的。”警察一来就认侄子,估计要是工商或消委的来了,他能立刻认孙子。
韦少看着这个满脸油光的男子,发自内心就有些不喜欢。“昨晚火炉山这边发生了凶杀案,想问你一些问题。”
“凶杀案?昨晚是很多警车经过,我只道有大事发生,但至于什么事情,我就不大清楚了,原来是死人了啊。”中年男子说。
一股谜团从韦少心中升起,这么大的一件案子,必定是轰动全城,特别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不可能不清楚发生过什么!
“你没看新闻吗?!”韦少冷冷地问。
“看了啊,新闻早报和午间报道都看了,都没提过这边的事,嘿,对了,死了什么人啊?”中年男子回答说。
韦少思绪快速地转着,回忆起昨晚的情景,确实是没有一个电台或报社的记者在现场,那晚的他思绪混乱,压根没留意过这些细节,他又开始有些不详的预感。
这件案将会很快的结案,以不正常的形式,根据他多年的经验。
中年男子看到韦少的迟疑,忙说:“我没说谎,我真的不知道,今天和身边的朋友聊起,也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周围的人。”
韦少回过神来,说:“我没说你说谎,另外我问一下,昨晚是不是有个女警来这边出勤。”
“是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接着说:“昨晚有几个客人喝大了,发生了点口角,还动了手,是我报的警,后来很快处理好了,那个女警处事能力相当的好。”
韦少内心一阵悲痛,“后来呢?”
“后来她就走了啊!”
“没其他什么了吗?”韦少问。
“好像没有了吧!”中年年男子认真地想了想,“对了!”他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她出去后,何师奶跑过来找过她,样子很好像很慌张似的!”
“谁是何师奶?”韦少知道这是重要的线索。
“就是住在那边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中年男子指着不远处的一间房屋。
“谢谢你的合作!”韦少说完后立刻往男子所指的地方走去。
房子有些年纪了,在火炉山这边,要不就是出租屋,要不,就是这种独栋的旧房。韦少走过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韦少亮了证件,:“你好,我是警察,请问何师奶在吗?“
男子说:“你找我妈,我妈现在在医院。“
“在医院?“韦少接着说:”她怎么了?“
“受惊过度,病了,血压也一直降不下来。“
韦少更加断定她将是个重要的证人,甚至是现场的目击者。“她在哪家医院,您放心,我们会征求了医生的意见才会去打扰她。“
男子给了韦少地址和房号,韦少正准备离开。
“警官!“男子突然叫停了韦少,:”昨晚真的是鬼杀人吗?“
韦少转过身去,他完全不明白,也不知道男子说的是什么。“世界上没有鬼,作为现代人你也相信这些无聊的流言吗?“
“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我妈昨晚满脸惊恐地跑回来,一直在喊有鬼,有鬼在杀人,我也就认为她是受惊过度,胡乱说话而已。“男子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今天有政府的人来告诉我们,不要将昨晚的事往外说,否则后果自负,还给了我们一笔钱,于是我就觉得,这事情,或许真的不简单。“
“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你也别想太多。”韦少说完后转身就走,冷汗却不由自主地从额头渗出。
从案发到现在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从掩盖媒体,到掩盖群众,都相当的有效率,韦少隐约知道,案子背后牵涉的,绝不会是普通人,而这件,也绝不会是普通的案子。
韦少驾车向男子所说的医院驶去,他开得极快,他要争取时间,因为,在不久后,他将没有权限涉足这件案子。韦少拿出手机,拨打了邱雪的号码,
“喂,韦少!”电话那边传来柔美的声音。
“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韦少问。
“没有,我去顶峰集团调查过,他们说死者不是他们的员工,而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来认领尸体。”邱雪接着说:“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现在去找一个人,可能是目击者。“韦少突然降低了声量:”还有,今天的新闻和报纸都没有报道过这件事,火炉山周遭的居民也大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起来,隔了很久邱雪的声音才传来:“我明白了,放心,我会尽快将法医报告和一些资料收集起来,再拷贝备份。“
其实,大家都是明白人!
“那我先收线了。“韦少说。
“等等。“邱雪顿了顿,接着说:”谢昭回来了。“
“嗯,知道了。“韦少语气很平静,慢慢地挂了电话。他终究还是会知道的。
韦少也没多想,驾车继续向医院驶去。
到了目的地后,韦少买了几个面包啃着,午饭时间,他连早餐还没吃呢。他首先去服务处,了解了何师奶的主诊医生,然后进入住院部,找到了主诊医生,医生却告诉他病人目前还不适合录口供,情绪波动仍然很大。
韦少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把心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这样做不太道德,到时自己把握好分寸吧。于是韦少向何师奶的病房走去。
何师奶躺在病床上,双目呆滞,面无血色。
“你好,我想了解一下昨晚的事情。”韦少开门见山。
何师奶立刻一脸的惊慌,双唇不停地颤抖着。
“没事的,我是警察,相信我!”韦少的目光坚定而柔和,他知道,与其用言语去安慰别人,还不如用目光去传递自己想表达的一切,这样来得更有效。
在韦少的目光下,何师奶开始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有鬼,眼睛泛着绿光的,杀了很多人!”何师奶呜咽着。
韦少拍着她的手,说:“别怕,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你将昨晚的情形详细地说一遍给我听,我会抓到凶手的,相信我“
“不是的,真的有鬼……….“何师奶一边说一边摇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脸庞不停地抽搐,但在韦少坚定的目光下,情绪又开始慢慢地镇定下来。
“那屋子里住着五个人,我是他们家的钟点工,每天只负责煮午饭和晚饭;昨天晚上,我像平时一样买了菜到他们家,想着快点烧好饭菜给他们,自己好回家吃团圆饭;一切都想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何师奶说。
“屋里住的应该是六个人吧!?“韦少清楚记得,当天有六具尸体。
“只有五个!“何师奶肯定地说。”我在哪里工作了三年时间,我很清楚屋内有多少人。“
韦少也没去纠结,可能是她记错,也可能是屋内的第六个人平常很少露面,又或许是那天正好来做客,却遇上了不幸。
“然后呢?“韦少问。
“后来,我听到二楼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种叫声你要是听过,你永远都忘不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出大厅向二楼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于是我便慢慢地走上楼梯。“何师奶抓住韦少的手臂,越握越紧,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我看到了…….”何师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受到的惊吓可真不轻。
韦少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着:“没事的,都过去了。”
何师奶止住了抽泣,接着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满地的尸身,和一个站在尸身中间的庞大身影,他抓着一个人,用力一撕,整个人都四分五裂了;我当时就吓得叫了出来,可双脚却不知道怎样动弹;只见那个身影慢慢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我,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我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愤怒与怨恨。”
韦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这是在说恐怖故事?
“你能描述一下凶手的其他特征吗?例如身高,体态等”韦少问。
“他的身高超过两米,体型很庞大,当时灯光很暗,他的样子特征我看不清楚;后来我回过神来,死命地往外面跑去,跑到街上,一直想叫出来,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后来我碰到了一个民警,我就跑上去对她说,有鬼,杀人了,杀人了……..”
韦少的内心彷佛被刀刺了一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碰上的是不是一个女警?!“
“是的。“何师奶点了点头,”人长得很漂亮的,她一听到我说的,就立刻向那间屋子冲了过去,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韦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说:“她很好!“声音却有些沙哑。
“那就好。“何师奶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现在说给你听了,我反而没有之前的那么害怕了。”
“好好休养好身体,别想太多了,我要先走了,还要工作呢!”韦少收拾好东西,说:“可能过些日子我们还需要到你的帮忙,到时又要打扰你了。“然后在记事本的口供上,加了最后一行字:
受惊过度,神智还有些不清醒!
看来医生说她目前还不适合做调查是有道理的。
韦少驾车往警局方向驶去,目前为止,连嫌疑人都还没找到,案子的难点在于连死者的身份都还没确认。但最起码,他收集到了这些有用的信息,身高超过两米,体型庞大,整个中国也没几个,姚明可以排除,剩下的也就更少了;而且这样的人一般很显眼,只要略作调查,他是绝对逃不掉的。
韦少拨打了卢灼的号码,
“喂,你好!”卢灼的声音。
“还在火炉山那边吗,调查进展如何?”韦少问
“还在啊,暂时没什么发现。”卢灼有些泄气。
“你帮我调查一下周边的人群和摄像头,我发现嫌疑人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有什么发现千万别单独行动,记住了。”
“好的,没问题!”卢灼兴奋了起来,这样的特征,太好查了!!
谢昭坐在楼道上,极目眺望着远方,刚毅的脸庞隐藏不了深深的落寞,右手手指夹着一支“经典”香烟,烟灰很长,微风吹过,断裂飘散在地上。
“谢昭。”韦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昭没有转过脸,他轻弹了一下手中的香烟,烟灰散落在他的裤脚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对不起,我没能照料好她。”韦少的声音依然低沉。
谢昭看着楼下一辆辆经过的汽车,没有说话,韦少双手撑在栏杆上,眼睛望着远方,西斜映照在两人挺拔的身躯上。
良久,谢昭平静地说:“不关你的事。”
韦少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情谁也控制不了,我没怪过你。”谢昭脸庞仍然坚毅,声音却失去了以往的爽朗:“如果要怪,我只能怪我自己。”
韦少左手搭在谢昭的肩上,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说会更好。
这时,老张走了过来,说:“卢灼回来,队长要求大家集合研讨案情。”说完后用手拍了拍谢昭的肩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回去。
谢昭燃起了仇恨的火焰,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为她报仇,大踏步地往会议室走去,韦少亦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