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严家大院儿的大门就这样一直关着。中午时分,疯疯癫癫的严年忠站到了严家大门外,见严家大门紧闭,严年忠挥拳“咣咣”擂起了大门,并高声喊着:“年鹤兄弟,天亮了!快开门!”
严家门房里的家人趴到门缝上看到门外站的是严年忠,把大门直接打开了,严年忠对着这个家人高声喊道:“年鹤,麦穗要落地了,这些不肖子孙连到手的麦子都不要了,拖家带口就要离开我们这块风水宝地,你是族长得赶紧出面阻止他们,把他们拦回来,外面烽火遍地,生灵涂炭,哪有我们严家子孙的立锥之地?”
门房里出来的家人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严年忠见他不说话,抬腿就要往里走,那个家人连忙伸手挡住了他,于是两个人就在门洞里吵了起来。
门洞里的吵闹声惊动了正在客房里和青松说话的严丰田,他和青松从客房里走出来,一看是严年忠,急忙制止住那个家人,请严年忠客房里说话,可是严年忠站在大门洞里,不管怎么请也不进去了,又高声喊着:“年鹤,到手的麦子都不要了,不肖之子孙啊!严家可不能‘树倒猢狲散’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年鹤啊,你可要出面阻止这些胆小如鼠、目光短浅之辈,严氏子孙自有上苍保佑,只要同力协作,共同御敌,就可渡过难关。君子不言怪力乱神,区区妖孽何足挂齿?不足奇,不足怪,心底坦荡天地宽,不足惧,不足怕……”
青松不知道这位老人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严丰田好像听明白了,低声对旁边的家人说了几句话,那个家人喊了几个人,一起出了严家大门。严年忠见几个人转身跑出了严家大院儿,嘴里一边说着,一边也转身跟着那几个家人出了严家大门。
不一会儿,出去的那几个家人跑了回来,来到客房对严丰田说道:“大少爷,走了十几家,我们追上几家,说是不敢再在庄子里面住了,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没法儿过了,外面虽然战火不断,但也可能寻得一线生机,不想在庄子里死得不明不白,或被鬼怪吓死。还有人说我们家知道那一些诡异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先把老爷子送了出去,然后几位少爷又陆续离开了严家庄,是我们家先跑的。再就是听说庄子东头的赵家也走了,只留下了赵继业看门。大少爷,您看怎么办?”
严丰田听完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旁边的青松一直看着他,通过这两天和严丰田断断续续的交谈,青松基本上知道了严家庄发生了什么事,他本想求助严家和自己一起去救疯婆子和瘦竹竿儿,但现在看来严家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再加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他只觉得疯婆子和瘦竹竿儿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所以也就一直没提去救疯婆子、瘦竹竿儿的事,但心里一直是火急火燎。上午想告辞严家,重返孤魂林,但当向严丰田问起知不知道孤魂林时,他再次失望了。
严丰田告诉他,自己年轻外出做生意时,曾经听说过这个地方,从严家庄到孤魂林至少需要三天三夜的路程。
这时,只听严丰田问几个家人道:“麦子还有几天就可以收割了?”
“大少爷,最多需要五到十天吧。这几天我们已经把工具都准备好了,随时准备开镰。”为首的家人回答道。
严丰田不假思索地说道:“好,做好准备,多出些人手,把那些离开庄子的人家的麦子也帮着收了,分别保管好,等他们从外面回来再还给他们。另外,把家里的仆人、丫鬟都看好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出门。明天一早,你再带几个人出去一趟,买几头大牲口回来,马上就用的上了。”
几个家人答应着退出了客房,青松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严丰田施礼道:“严大少爷,我必须告辞了,严家里里外外也有好多事等你处理,你不能整天陪着我。再就是若愚法师和悟通师父,派我陪着两位道长来严家庄,本来是要把严家庄的怪异之事探个究竟,再寻求拯救无辜严氏子孙的办法。可现在只剩下我一个草木之人,探不清究竟,找不到办法,整天呆在这里有何用?我想赶快回风火谷,回去请教若愚、净空两位法师和悟通师父,求得万全之策后再来严家庄平妖灭怪,救严氏子孙于水火。”
一番话说得严丰田无法拒绝,再三挽留也无济于事后,严丰田送青松出了严家庄。
可就在严丰田陪着青松出了严家大院儿时,严丰华带着丫鬟红菱、紫燕直接闯出了严家大门,门房里的家人也不敢上前阻拦。三个人出了严家大院儿,直奔庄子东头的赵家而去。
站到赵家门前,严丰华看到赵家大门紧闭,而且是从外面上了锁。于是严丰华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扭头对着红菱说道:“红菱,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要去找他,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哎哟,我的好小姐,我也是刚听那几个家人说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更不知道去哪了,你到哪儿去找啊?”红菱委屈地答道。
“我不管,反正我要去找他,你快去打听明白了,回来告诉我他去哪了。”严丰华语气强硬地对红菱说道。
红菱委屈的像要哭了,站在一旁的紫燕忙说道:“小姐,你先别急,我们沿着他家的院子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家的人,也许能问明白赵公子去哪了,那时我们再想办法也不迟。”
严丰华听紫燕这么一说,脸色稍微放松了一些,说了句:“看来还是紫燕办法多。”
红菱脸上的委屈马上变成了愤怒,瞪了紫燕一眼,撅着嘴不再说话,看着紫燕陪着严丰华沿着赵家院子围墙,朝赵家院子东面走去,也只好慢慢跟在了后面。
三个人很快来到了赵家东院儿的东墙外,听着院子里树上的蝉儿悠闲地叫着,看着伸出院墙外的果树枝子上挂着的青青的果子,红菱脸上的委屈和愤怒都不见了,她刚要抬手摘树枝上的果子,赵家东院儿里传出了一阵狗的狂叫,他连忙又把手缩了回来,两步赶上严丰华和紫燕,说道:“小姐,你听,他家的大黄狗还在,家里肯定有人,我一定能知道他去哪儿了。”
严丰华脸上露出了笑容,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的狗叫,红菱冲着紫燕做了一个鬼脸,接着学着院子里的狗叫了几声,只听院子里的狗冲到了东墙根儿,好像还把爪子挠到了墙上,朝着墙外狂叫着,可好像又突然转身跑走了,一连串的叫声退到了赵家西院儿。
红菱又学了几声狗叫,院子里的大黄狗好像也不理她了,没有再跟着她狂叫,但在三个人面前出现了一幕她们三个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情景。
只见四匹白马拉着一辆豪华马车,从院子东面的水沟上空飞了下来,直接停在三个人面前,马车的轿帘挑了起来,里面端坐着一付人的白骨架子,白骨的骷髅正扭头看着她们三个人,红菱“妈呀”地叫了一声,只见那个骷髅朝着她们张开大嘴,上下牙齿咬动了几下,接着把轿帘放了下来,马车毫无阻挡地穿墙进了赵家东院儿。
严丰华不相信看到的一切,慌忙揉了揉双眼,可接着又看到十几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垂头丧气地跟在马车后面,也是穿墙进了赵家东院儿。严丰华头“嗡”的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红菱和紫燕也被吓得浑身冒冷汗,两个人架住昏迷过去的严丰华,转身踉踉跄跄向回跑去。赵家院子里的大黄狗盛气凌人的狂叫也变成了可怜的哀嚎,果树上蝉儿悠闲的叫声也戛然而止。
再说青松出了严家庄,找了一条朝西南方向的小路,急匆匆朝西南方向走去。烈日炎炎下,小路两侧的麦田麦浪翻滚,到处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麦田里的一群鸟儿被他惊起,“呼啦啦”的飞走了。
没走多远,青松感到已经汗流浃背了。走着走着,他又感到眼前的麦田在自己面前旋转了起来,令他奇怪的是,他抬腿向前走着,可不管怎样就是迈不出步子去,自己只能在原地踏步走着,越是走不出去,他心里越是着急,越想用力向前跨步。
可一切又只是徒劳,眼前的麦田越转越快,青松只觉得头晕目眩,接着耳旁传来一阵“呜呜”的哭泣声,他慌忙前后左右看着,寻找着这哭声是从何而来的,可他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麦田,看不到其他任何人。毒辣辣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使他浑身冒汗。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青松感到了无限的惬意,但接着眼前的天地好像合在了一起,青松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觉得耳畔冷风习习,自己也好像飘到了空中,随着天地旋转着,飘动着。
当青松感觉天地不再旋转,耳旁冷风远去,自己不再头晕目眩时,他用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不是站在麦田当中的那条小路上了,而是趴倒在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前。
他忍住浑身的酸痛,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何处,瞪大眼睛四处看着,土地庙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土地庙位于一座高高土岭之上,土岭南面是一个小村庄,站在土岭上可以看到村庄正中是一座大院落,院落门前是一条东西大街,院落门外一棵高大的古树,此时正是枝叶茂盛的季节,整个树冠显得特别高、大,立在村庄中央,大有“喧宾夺主”之势。
青松看明白了,这个村庄正是严家庄,那棵古树正是严家大门外的那棵老槐树,可是自己明明出了严家庄朝西南方向走的,为什么却来到了严家庄正北方的土岭上?他感到不可思议,自己这次来严家庄和离开严家庄都是那么的诡异,使他觉得面前这座庄子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正当他站在那里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后生,不要看了,回庄子去吧,你现在不能离开严家庄。”
青松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看是谁在说话,可是身后什么人也没有,只有那座孤零零的土地庙和满地的野草。他惊叫道:“谁?别装神弄鬼啊,我可什么都不怕!”
没有人应答他,只有一阵阵凉风吹动着土地庙四周的野草,连一只飞虫都看不到。青松壮着胆子踏着野草向土地庙后面转了过去。
土地庙后面除了野草也是什么都没有,青松慌忙又转到土地庙前面,瞪大眼睛盯着土地庙里面写着“地主神位”四个大字的土地爷牌位和牌位前一只落满沙土的石头香炉。这时他才看到土地庙里面挂着一张大大的蜘蛛网,一只棕色的、毛茸茸的大蜘蛛盘踞在网中央,正也瞪着眼看着他。当青松看到大蜘蛛那两只眼珠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他在这里见到的唯一的活物,他不能相信刚才说话的会是这只蜘蛛。
“别找了,是我在跟你说话。”那个声音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同时,青松看到那张大蜘蛛网随着说话声轻轻抖动着,那只蜘蛛前面的两只爪子也轻轻抬了起来,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有两位道长托我给你捎几句话,说事情还没探明究竟,妖没灭,怪没除,你不能逃离严家庄,逃避可不是佛家弟子的作风,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呆在严家庄,静观其变,那些妖孽自会露出嘴脸,现出破绽,那样才便于找出平妖灭怪的办法。”
青松吃惊地盯着那只毛茸茸的大蜘蛛,不等它说完,急忙追问道:“你是谁?你见过那两位道长?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没有逃跑,我是要去营救他们,他们现在在哪?”
“哈——哈——哈——,后生,他们就在你身边。”那个声音又笑着说道,“不过,小神另外提醒你一下,世间万事万物皆逃不脱一个‘缘’字,有善缘就必然会有恶缘,严家经历的这一切和即将面临的一切,都是有其因果报应的,还是一切随缘吧!”
话音刚落,土地庙里冒出一股青烟,青松急忙退后两步,只见这股青烟飘到空中,在青松头顶上随风散开了,接着变得无影无踪了。青松再低头向土地庙里看去,那只棕色的、毛茸茸的大蜘蛛和那张大大的蜘蛛网都不见了。
青松默默站立在土地庙前,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好像落了地,他觉得疯婆子和瘦竹竿儿应该没事,那些妖孽的话岂可轻信。但是,他并没感觉到他们就在自己身边,如果就在自己身边,他俩为什么不暗示一下自己?忽然,他又想起了昨天夜里从严家屋顶上发出的那两道电光,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自己在莫望湖堤坝上见过同样的两道电光,那是从瘦竹竿儿的两把龙头锏上发出的,这么说疯婆子和瘦竹竿儿真的已经来到了严家庄。
一阵兴奋占据了青松的心头,他急忙转身看着土岭下面的严家庄,刚要抬腿重回严家庄,突然看到土岭坡上一块麦地里走出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老太太开始只是低头向坡上走着,当一抬头看到土地庙前立着的青松时,又急忙转身向坡下走去,并不断回头看着站立在那里的青松。
青松感到非常奇怪,刚才自己四周都看了一遍,也没发现附近有什么人,可这位老太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看到自己又转身向回走去?这么热的天,又不是收割麦子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到这土岭上干什么?
想到这,青松赶紧跟了上去,他要看看这位老太太要到哪去。可是老太太觉察到了青松跟在了自己身后,慌忙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向坡下走去,根本不像一个需要拄着拐杖行走的老人。青松也不管那么许多,紧紧跟在老太太身后,老太太也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走着走着,老太太竟然丢掉拐杖跑了起来,并且步履轻盈,青松更感觉到可疑了,也在后面加快了脚步。但他快步跑到老太太丢掉拐杖处,弯腰拾起那根拐杖时,青松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看到自己手中拿着的不是一根拐杖,而是一条张着大嘴,露出两颗毒牙的蛇。他慌忙把蛇从手中甩了出去,再抬头看前面的老太太,那个老太太竟然飞到了空中,正回头朝他狰狞地笑着呢。
青松飞步追了上去,抬头看着老太太,大声呵斥道:“何方妖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猖獗!”
飞在空中的老太太见青松已经够不到自己了,“嘿——嘿——”地笑着,嘴里露出了两颗又尖又长的门牙,接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什么,朝青松抛了下来,青松只感觉眼前一黑,自己被完全笼罩在一团黑色烟雾之中了,他被呛得不断咳嗽着,眼前冒出了无数的金星。隐隐约约之中,他又看到一张大网从他的头顶落了下来,接着罩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牢牢地缠在了大网之中,他完全不能动弹了,只见周围黑色烟雾之中窜出了十几个鬼影,龇牙咧嘴尖叫着把他团团围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