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告诉陆子青说想要去趟城南宋府,他迟疑了片刻,终是应下。不禁一叹,经过了一夜的沉思,自己终是决了心要去见一个人。
哪怕,只是远远见一面也好。
临走之际,陆子青怔怔地看了我良久,却始终没有再说话。
他,是在为我忧心么?我这样想着,不由得轻扯嘴角,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放心。然而这一笑,却让陆子青皱了眉,神色更为的忧心。
“你是在担心我会一走了之么?呵呵,不会的,”我看着他,努力的想要展开笑颜,然而展开的却是自己最为难看的苦笑:“因为凌……呃,他其实不一定……”
“穆雪”陆子青垂下眼帘,轻声打断道:“我陪你去见他吧?我怕……”
“你怕什么呢?呵呵,我们不会吵也不会闹的,既如此,你还怕什么呢?还是……你怕我会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我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子青,你放心吧,因为……即使我没有顾虑地想要跟他一起走,而他也不一定会如我一样的。”
“可是,穆雪……”陆子青低着头,低声一叹,有些欲言又止。
“子青,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想一个人去见一见他。你放心,没有好的时机,我不会……把过往告诉他的。因为你说的对,那一段过往,不管对于他或是我,再次提起的都只会成为沉痛的结果。既然如此,这些曲折……让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你知道的,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之所以不想你去见他……”
“子青”我看着他,打断道:“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昨夜想了一个晚上,而今,我一定要去见他的。”
“你真的决定了?”陆子青抬起头看着我,眉宇渐深。我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再开口,半响,他终于轻轻一叹:“罢了罢了。”
随即备了马车,嘱咐了车夫数语,就让人送我出陆府,往城南赶去。
马车行了许久,听着长安街上的熙熙攘攘,我不由得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城里的市民小贩叫卖高亢,面色一如平常,不由得叹息,即使北平战事已起,可京城里的一切还是那般繁华。
当下放下帘子,想着自己逃出了燕王府,燕王不知是否已经知道?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糊涂,陆子青说过,红笺与烟絮虽然施了针,但是天一亮便会醒来,那么此刻,燕王定是已经知道我已逃脱了吧?
如果昨夜出逃是自己的任性,那么此刻,自己就是后悔了。
他纵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搜寻我,可是,会不会……我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正想着,马车却重重的颠了一下,接着外头突然吵杂了起来,我掀帘一看,外头不知怎的已经乱作了一团。只见一顶软轿横在对面,而软轿身后更有一人骑着大马似要冲撞而来。
驾马的车夫举着鞭子,左右迟疑,不知将车子往哪边赶。我心里一紧,街道两边皆是贩卖什物的小贩,不管车往哪边赶,都是不可行的。不过,软轿右边也是一条小街,如果没有猜错,方才就是因为轿子从这条小街上抬出,才不经意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正想着要不要请抬软轿上的主人,同意先抬轿退回方才的小街上的时候,对面骑着大马的人就突然喊了一声,道:“轿上何人?”
声音似有熟悉,我抬眼看去,不禁大吃一惊,骑马之人竟是燕王之子,朱高煦!
我心下一叹,此人不仅鲁莽,还无谋虑,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就在京师里大肆走动。
这时,却见软轿旁的一个婢女上前道:“我家主子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方大人之女,现要赶着进宫而去。不知这位公子是谁?……话说方才公子骑的马可真是快,一转眼就毫无预兆的就冲着这边而来,不过既然撞上了,那就请这位公子退让一步。”
我心里一惊,软轿里的,竟是当年与我和琴庄二小姐共同誉为‘风韵三女子’的方宫宁!
只听一声冷哼,就听对面的人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讲之女,也配本公子让道!不过……”朱高煦话锋一转,突然往身边沉声道:“来人啊,把轿里的人给我抓到府里去。”
什么?我心里一急,宫宁是方孝孺之女,若是被燕王府的人抓去,局势可是要大为转变。而朱高煦想必就是因为听那婢女说宫宁是方孝孺之女,这才想将她抓去的吧?
如今燕王就要秘密回北平,抓了宫宁,无疑会在今后与朝廷对弈之时,多了一份筹码。到那时……
“放肆,我看你是为博我家主子青昧,而故意当街拦轿的吧?此刻见我家主子不理睬,竟敢出言不逊,还放肆想抓人!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要进宫的,若是进宫迟了点,你定是罪责难逃!”
见朱高煦不怀好意,方的的婢女不甘示弱的大喊道,即时,那些抬轿的轿夫突然闪身,从轿底摸出几把长剑,紧紧地围住朱高煦与他的一众手下。
街上的市民小贩,见情况不妙,一阵哗然,全数退到了角落,显然是对接下来两方的大打出手有所预兆。
我正想着自己是要上前劝说二人,还是要下车逃开,这时一抹浅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我徒然一惊,忙一把拉下车帘,靠在车厢里,不敢出声。
我万万没有想到,来人会是龙阳。难道燕王府的人全数都不怕了么?竟一一出现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还这般明目张胆。
“你是什么人?”只听方家婢女怒斥了一声,随即传来了几声长剑出鞘的声音。
“这位姑娘不要动气,我家公子并不是有意冲撞你家主子的。”一声温和有礼的声音传来,我心一动,这是龙阳的声音。
看来,燕王还不想要抓宫宁,因此龙阳才会出来阻止朱高煦吧?
“哼,拿什么有意无意的来套近乎,我家主子要赶着进宫,既然说你们公子不是有意的,那就赶紧让道。”方家婢女想来是将朱高煦当做一般的顽劣子弟,因此语气也冲了许多。
“哼,不过是一个女人,胆子倒是不小,我就是不让,你能如何?”朱高煦高喝了一声,似乎大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