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显然是不太理解洪臣这歇斯底里的怒火,作为太苍资深的内门弟子,他对宗门的强大心怀敬畏,虽然不是狂热那种,但最起码的忠诚之心还是具备的,想到洪臣对太苍竟然是如此火大仇深,这令他震惊之余,还有着浓浓的叹息,从他的思维角度来考虑,不得不认为洪臣是恼火过头了。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叶开突然掏出了一个大号的玉制葫芦,微笑道:“咱们难得见一次面,不能没有表示,索性你已经欠着了,不妨欠多点,这葫芦里的‘仙人跳’是武阳从骆家集带回来的极品佳酿,权当庆贺你晋级开窍境,而且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了,咱们这样的升斗小民把你伺候好了,沾沾你这逆天运气,说不定哪一天就一鸣惊人了。”
自从进入修仙界后,洪臣能够说得上几句话的对象,叶开自然是排在头一位,对于此人,洪臣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但也知道叶开并非喜颜弄笑之人,对方既然有心开解,他也不能太驳面子,所以直接接过玉葫芦,痛饮了几口。
‘仙人跳’乃是妖兽血液经过处理之后再混合灵汁搭配而成,本身是不含酒精的,自然也就没有酒味,但洪臣饮下这几口,却是体会到了无比辛辣的酒味,这让他神情不由得一阵恍惚,随即也明白了,叶开为了这一趟肯定费了不少精力,此物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且不论这价值如何,单是这份心意便让他非常触动。
心头暖和,洪臣吐了口酒气,谈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愿当这劳什子少主,肯定也能想到我日后就算出工也不会出力,就我这懒散的性子,难道你就不怕我将太苍带进阴沟里,毁了你心中的那道神圣,怕是真到了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要怎么恨我才行。”
叶开接过玉葫芦,慢饮了一口,淡笑道:“我是真的不担心,你见过世俗中有哪个皇帝会时时刻刻关心百姓家里的油盐酱醋,连世俗中都如此,修仙界便更不可能,这里是强者称王的残酷世界,宗门大事有长老处理,小事归个人料理,即便你是少主,或者是日后的宗主,这些事情不可能让你多伤脑筋,你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的修炼,然后镇压一方,宗门只需有你的威名就能运转,这并非多么复杂的事情,毕竟炼气士修道是为了求长生,你以为谁有那份闲心在这里建立国度,然后开疆辟土,为子孙后代谋取福泽。”
洪臣微微点头,笑道:“你这话让我安心了不少,既然并不影响你们修行求道,那我日后拍拍屁股走人,想必也不会有多少罪恶感。”
“你走不了。”叶开眯了眯双眼,正色道:“如今天河域越来越混乱,这一次的神殿之战牵扯的势力将会波及整个天河域,一旦你当上太苍少主,必然会聚集无数道目光,你若是离开太苍,姑且不论宗门会如何应对,就算你上天入地,都摆脱不了敌对势力的追杀。”
“数百年前,七道老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将太苍的地位推进天河域三甲之内,他老人家是盖世狂人,他的威名可是用尸山血海铸造而成的,东蒙的几个大宗派险些被他连根拔起,所以他们对太苍的仇恨永远都不可能洗刷掉,仇人见面,便是不死不休,而你即将成为太苍少主,他们也一定将你的名字排到黑名单的前几位,你当前或者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具备自保的能力。”
洪臣听的心头一寒,赫然皱起了眉头,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过,谁也没跟他提过,奇怪承诺会帮他如愿回到世俗,但没有说过会帮他料理外在的威胁,叶开所说并非危言耸听,他一旦成为太苍少主,必然会揽上所有太苍前辈惹下的仇恨,并且他还会是最吸引仇恨的人之一,这个麻烦可不好解决。
见到洪臣脸色微变,叶开迟疑了稍许,毅然咬牙说道:“听我一句劝,在没有自保之力前,千万别做傻事,如今的太苍已非昔日可比,论地位排名,也是在五十左右,你能想象整个天河域的势力加起来有多么恐怖吗,光西蒙区域内,能够超越太苍的就有二十多个大宗派或修仙家族,东蒙那边也是一样,太苍的敌对宗门几乎都排在前三十之内,你已经被他们所熟知,有人找你寻仇,有人垂涎你体内的道念之身,有宗门保护,你还能安全些,一旦离开宗门,你可考虑过自己的下场,不要说你有本事遁入世俗中去,你能他们就不能吗,你要自保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强大起来,然后干掉他们。”
洪臣心中寒意透骨,浑身发凉,但猛然间,他又生出一丝警惕,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叶开,淡然说道:“太苍的高层这么快就找上你了吗,他们还需要你来安抚我,别跟我说你没有受到他们嘱托,如果是从前,你不会这么劝我,别忘了,你跟我拥有同样的血性。”
叶开脸上一红,双眼中顿时涌现出羞愧之色,他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我承认,这些话有一半是我真的关心你,另一半是他们借我的嘴传递他们的意思,他们不希望你有任何异心,或者说是叛宗的念头。”
洪臣紧蹙双眉,面带煞气,冷声道:“你不用替他们遮掩,我不相信他们的手段会如此婉转,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叶开面色紧促,痛苦道:“据我所知,前几日他们就已经派人进入世俗之中,并且派去的是两位凝胎境的大长老。”
“什么!”
洪臣猛然站起身,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双目中寒意如冰,便在他心里也同时涌起滔天的杀机,一股疯狂的煞气从他体内席卷而出,叶开近在咫尺,竟然是瞬息间被这煞气侵袭得通体冰凉,全身不禁打起了冷颤。
“好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叶开没想到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洪臣竟是强大到了这种地步,光一股气息便令他这位开窍中期的强者毫无抵抗之力,他内心里的震撼远远要比双眼中的惊讶沉重的多,而他没有看见,他身体表面和脚下的地面上已经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洪臣此刻怒火冲天,也是没有发现他这股煞气并非全部来自于自己,其中大半是从胸口透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本能,呈现出一种失控的状态,赫然有后续的暴走之势。
“他们想软禁我的亲人。”洪臣很快恢复了理智,咬牙切齿道:“一个传承了千年的宗门,需要这般无耻吗,炼气士之间再深的仇怨也应该在修仙界之内解决,牵连到世俗,难道他们都疯了不成,还是说,他们想要将我逼疯。”
煞气消散,叶开从惊骇之中回过神,他深吸了几口气,回道:“你先不要着急,依我猜测,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亲人,充其量只是一种要挟的伎俩,如今的太苍宗主孟无涯乃是一方枭雄,心机和手段都远非常人能够揣摩,他既然下令派遣两位大长老进入世俗,说明他不会想要彻底激怒你,因为一旦鱼死网破,于太苍没有任何好处。”
洪臣气极反笑道:“没有好处,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他们打算软禁我的亲人,然后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来保证我的亲人都长命百岁,让我安心的呆在太苍之内做傀儡,你认为他们会如此好心,使出这种下三滥的卑鄙手段,好一个化神老祖,好大的气魄,真是枉费他一番苦心了。”
“说实话,我也认为这事不会如此简单,虽说是针对你,但派出两位大长老,显然是有些过头了,这其中肯定也隐藏着其他目的,毕竟两位大长老在天河域内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你不妨也好好想想,他们有可能去查探什么。”
闻言,洪臣迅速冷静了下来,脑海中思绪飞转,他认为在世俗南岭之中,要说有什么奇特的事情,第一,就是他神秘的身世,第二,就是洪家村祖堂下面人工开凿的避难之所,可太苍不可能有人知晓这两件事,所以完全可以排除,除了软禁自己的亲人,他实在想不出太苍还有什么目的,可又如叶开所言,派遣两名大长老,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想到自己的亲人被软禁,又想不通太苍的其他目的,洪臣心里烦恶渐起,顿时恨意席卷而来,他双目欲裂,死死的盯着太苍主峰,原本是因为压迫,他对太苍缺乏好感,而现在他却是充满了仇恨,亲人是他的底线,无论是谁,伤害到他的亲人,都是触及了他的逆鳞。
如今距离大典已经没几天了,洪臣万万没有想到,太苍竟然做出如此过分的举动,他自然不会相信,太苍此举的用意存在任何好心,就修仙界而言,即便是寻仇,也不会牵连世俗中人,因为很多炼气士或多或少都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生活在世俗,可能是相隔了几代的族人,可能是有直属血亲的长辈或兄妹,若是有人寻仇,在世俗大开杀戒,其后果是难以想象的,凡人根本无法抵挡炼气士的神通杀术,如果真有这般疯狂之人,那么他的行为无疑是在挑战整个修仙界,无论他是谁,都将是死路一条,除非他能强大到无敌的程度,而这显然又是不可能的,并且有封界屏障的存在,前往世俗的炼气士都会被记录下来,想要隐藏行踪几乎不可能,所以练气士寻仇,无关世俗,这是大家公认的底线,越过了底线,就成为了公敌,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个宗派也会被夷为平地。
如果太苍没有派人进入世俗,洪臣根本不担心天河域有什么势力会伤害自己的亲人,所以太苍此举是真正触及了他的底线,如果两个爹遭遇了什么不测,连洪臣都不知道自己会疯狂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