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出来,张焕淡淡一笑,拱手行礼:“在下是知县大人的刑名师爷,今日特来拜会柯乡绅。刚才若是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才是。”
那大汉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张焕,又将目光扫向剩余的三人,忽然见到苦主,眼睛倏然眯起,一股戾气闪出。随即强挤出笑容,满是歉意的说道:“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里老爷今日出门,正好不在家,诸位若是有事,方便的话可以让小人代劳,也可以改日前来拜访。”
那大汉倒是心细,满脸笑容地丢出一根软钉子,给张焕一行人吃个闭门羹。
张焕眉头一皱,颇为恼怒,这小子看似粗枝大叶,实则精明狡诈,给自己吃了个闷亏。早知道的话,给先不把苦主带出来,现在一下子意图就被识破了。
“既然你家老爷不在家,那不知何日能够返回?”
大汉挠了挠头,说道:“这个…这个小人也不大清楚,毕竟老爷的事情,怎是我们小人能够横加干涉的,您说是吗?”
“连个准信都没有,这小子果真滑头。”张焕心中一沉,自己兴冲冲的来,却要灰溜溜的走,自己好不容易要建立起来的威严,难道就让这一个小小的家丁一脚践踏了?
若是连门都进不去,估计明日就会传遍整个县衙,成为笑柄了。
众人纷纷恼怒起来,这家丁太不把人放眼里了,连门都不让进,这岂不是让别人的威严扫地吗?一双双眼睛纷纷交集在张焕身上,投去期待的目光。
让一个小人给摆了一道,张焕胸口怒火‘腾’一下的窜来起来,自己好歹也是有着秀才功名,外加半个官身的刑名师爷,手里是有权的人!
权?
张焕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的那大汉,忽然转身,看着两个衙役和苦主,又指了下那大汉,沉声道:“你看这个人像不像昨晚你家丢失东西,被你撞见的那小偷呢?”
“到我家偷东西,还给我撞见了?”苦主满脸狐疑,颇为惊诧的道。蒋树声和另一个衙役也是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嗯?”
张焕眉头一挑,使了一记眼色,失声道:“你不是说那贼人长的满脸凶相,个子高大魁梧,十分嚣张。”
“啊。”
苦主在次失声起来。
张焕暗自摇头叹息,把说都说的这么明白,怎还不懂呢?一点儿政治敏锐性都没有,如何谈进步呢?张焕转身,指着窥门侧脸的青衫大汉,深邃地眸子里掠出一抹凶光,凝声道:“你来看看,按照你的描述,我怎感觉此人十分相像?”
苦主和两个衙役,探着脑袋,看着那凶相的青衫大汉,脑子忽然划出一道灵光,恍然大悟,出奇一致,异口同声的大声说道:“很像!”
张焕取出插在后背的折扇,敞开折扇,微笑道:“那应该怎么办?”
“抓回去严刑拷问。”
两个衙役眼前一亮,异口同声道。随即大步踏出,满脸狞笑的向那青衫大汉走去。
那大汉隔着远,再加上张焕故意压低声音,他只是听的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根本就无法得知具体的消息,忽然只见两个衙役朝着自己走来,一种莫名的恐惧倏然升腾而起,壮着胆子厉声喝道;“你们要干嘛?强闯民宅?我都跟你们说过了,老爷不在家,过数日才能回来!”
张焕闲庭信步的走来,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我知道,你家老爷不再,可我现在不找他…”
大汉本就是欺负良善的胆薄色厉之辈,看着越逼越近的两个衙役,止不住的颤声道:“那…你们…找…谁?”
张焕道:“找你呀。”
大汉脸色一变,失声道:“找我干嘛?”
“到了班房你就知道了。”蒋树声狞笑道。
他虽是贱籍,在放在几百年以后,那贱籍可是多少人挤的口破血流都想要当的。用一句流行的话说,这贱籍不是你想当,想当就能当!
说着,两个衙役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一下子摁住了他的肩膀,使劲的往外拉扯。青衫大汉又惊又恐,脸色煞白,失声道:“你们不能这样,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张焕微笑看着青衫大汉,又看一眼惊颤的苦主,微笑道:“为虎作伥,你应该知道什么事?”
青衫大汉一怔,随即脸色又是一变,一下子明白过来,急忙说道:“师爷,实在是抱歉,我忽然想起来,我老爷昨晚上就已经回家了。”
“松开。”
张焕挥手道,随即望着惊慌不已的青衫大汉,微笑道:“知实务者问为俊杰,前面带路。”
青衫大汉挣脱束缚之后,哪里敢放肆,脸上堆满笑容的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一路小碎步的把张焕等人引进柯府。此时,两人衙役和苦主对张焕充满了敬佩,而张焕却摇了摇头,缄默不语。
走进柯府,地面上铺着一层层鹅软石,踩上去感觉十分舒服,整个柯府十分漂亮,假山叠翠,树木成荫,亭台楼阁,充满靡靡的富贵之气。四个人跟着青衫大汉直径走到后房的书房里,大汉走到门口,脚步一顿,示意要先通报一声,张焕点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青衫大汉又回来,脸上尽是笑容的请了几人进去。只见一个年约肥胖的中年人,正吃着一颗颗成熟的枇杷,忽然抬眼一看了一下张焕等人,也没有请人入座,只是十分随意的说道:“不知几位来我柯府造访,有何贵干?”
张焕心头一沉,这家伙实在太无礼了,或者说,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他眼珠子一转,急忙上前,十分恭敬的行礼:“在下张焕,知县帐下刑名师爷,见过柯乡绅。”
“哦…,原来是位师爷,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柯世邦依旧躺在罗汉床上,吃着枇杷,享受着身后的小妾柔若无骨的玉手按摩着肥胖的肩膀。也没还礼,十分傲慢,根本就不把张焕等人放在眼里。
两个衙役纷纷怒不可遏,这家伙实在是太无礼了!
张焕也不恼怒,脸上依旧风轻云淡,淡淡地直起身子,笑着说道:“此次,在下冒昧拜访,实乃例行公事。”
柯世邦懒洋洋的说道:“什么公事?”
张焕指了指苦主,又从怀里取出一张状书,说道:“此人袁六,状告柯世邦欠其工钱,一共五两。久拖不愈,要求归还。不知柯乡绅可有此事?”
柯世邦轻瞥了一眼张焕和紧张莫名的苦主袁六,轻蔑一笑:“确有此事。”
张焕长吸一口气,沉声道:“既然你承认有拖欠工钱,那就请你立即归还!”
柯世邦道:“没钱!”
张焕双眼扫视四周,看着偌大的书房里琳琅满目,名人书画,之中不乏奇珍异宝,淡淡一笑:“是没钱。恐怕是穷的是剩下钱了吧。”
柯世邦道:“那你又如何?”
“如何?”
张焕笑容一敛,脸色阴沉似水,凝声道:“老子告诉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怕天王老子也不行!”
又喝道;“把墙上的字画摘下两幅,抵债!”
“是。”
两个衙役沉声道。随即迅速的摘取下两幅字画。
“竖子,尔敢?”
见到这年轻人根本就不给自己面子,顿时气的一蹦三尺高,肥胖的身躯走起来一颤一颤的,指着张焕,破口大骂:“你敢动老子?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敢在我府里放肆!”
张焕眸子里尽是阴冷,冷哼道:“你不就是典史大人的连襟吗?”
“知道你还敢放肆!”
柯世邦气的脸鼓鼓的,大声呵斥道:“快快把我的书画放回去,然后给我磕头认错,否者的话,你们几个人,别的地方老夫不敢说,就说这莆田县,就没有你们立足的地方!”
衙役和苦主袁六脸色一变,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终于发生了!
而这一句话也彻底点燃了张焕心头强忍已久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一样,随即一步上前,一巴掌狠狠的甩在柯世邦的老脸上。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响起。
所有人皆是一怔,眼里尽是震骇。
张焕冷冷一笑:“给你脸,不要脸,别你以为你连襟是典史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子告诉你,我背后站的是知县大人,还有,忘了告诉你,我老丈人也是县丞,更重要的是,我老爹乃是前吏部郎中,弄死你比摁死一个蚂蚱一难不了多少!”
“你…”
柯世邦身躯一震,眼里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脸色唰一下的惨白下去。腹中有无数句恶毒的话要脱口而出,却硬生生的忍住了。
张焕说的没错,自己确实不够看,官字两个口,弄死自己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好自为之吧你。”张焕再次上前,拍了拍柯世邦那五指掌印分明的肥脸,随即长袖一甩。
“走!”
两个衙役和苦主尽是错愕,跟着张焕气定神闲的走出柯府,没有人敢阻拦半步,此时,张焕的形象在他们的眼里无限拔高起来,眼里充满了崇拜之色,连乡绅的脸都敢打的噼里啪啦,真是爽啊!
柯世邦直勾勾地双眼望着张焕一行人逐渐变小的身影,忽然转身,看着青衫大汉和娇小的小妾,掀桌咆哮:“滚!全部都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