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月朗星疏。
位于城南的醉芳楼里灯火通明,格外喧闹。
三楼天字一号房内,一方八仙桌上摆满许多海鲜佳肴。方凳上坐满了人,这几人赫然是莆田县的官吏。一个俏丽的姑娘提着酒壶,轻轻的把美酒斟满精致的酒杯里,为首的赵德顺轻捧酒杯起身,朝着桌上的一个个官吏遥敬一杯,朗声道:“诸位大人,今日本县特地在醉芳楼摆下酒席,感谢我们刑名师爷张焕破一大案,喝住恐慌蔓延,守住一方平安,本县代表全县的百姓向你表示感谢!”
见知县起身,众人诚惶诚恐的起身捧着酒杯,笑眯眯的望着张焕,向他点头赞誉。
张焕腾一下的忙起身,端着酒杯,诚惶诚恐的谦逊道:“大人缪赞,学生只不过尽其责罢了,实在是不敢居功,都是在我们知县大人的英明指导,下属尽职,学生又何德何能?所以,学生建议我们应当向知县大人敬上一杯酒,愿我们莆田在大人治理下兴盛安康,人人丰衣足食,子孝母贤!”
知县闻言,听着十分舒心,不由的笑哈哈,笑着说道:“诸位缪赞,本县也只是尽心尽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狩守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此乃吾等之大幸。师爷这话,实在是缪赞了...…如此,那本知县就先干为敬了。”
言罢,知县一仰脖一杯火热的美酒下肚,众人纷纷喝下,气氛一下子变的较为热烈。
接下来就是一番聊胜于无的客套、废话。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玩着女人,待到众人酒酣耳热之时,知县忽然变的严肃起来,缓缓的说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三年一度的政绩考核就要开始了,本知县也是今日在接到正式的公文。所以,今日一来是为我们的师爷破掉大案庆功。二来是想要集思广益,听听诸位的意见。”
在座上的,包括知县、主薄、县丞、典史、有品有阶的官吏们纷纷屏气凝神,三年的蛰伏终于要迎来契机,吏部派员下来审核政绩,有的人要一飞冲天,而有的人却要继续埋头苦干,甚至被贬职。他们心中都有数,可当听到正式的消息,心神不免一荡。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乃人之常情。
众人陷入缄默,而张焕却起身,端起酒杯,笑着对知县遥敬一杯酒,十分恭谦的沉声道:“学生张焕,预祝知县大人一马平川,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说着,目光从在座上的人一一掠过,大声的说道:“诸位,让我们喝下这杯酒,祝愿知县大人吧!”
赵德顺满脸笑意,甚为得意,轻捋着胡须,向张焕投去赞誉的目光。可众人心中破口大骂,这么好的拉关系机会,竟然让这小子给夺走了。可一个个却不露声色,忙起身笑哈哈的敬酒,整个房间里顿时一团和气。
知县道:“师爷,你来说说,对于政绩考核有什么看法!”
张焕笑吟吟的说道:“知县大人在莆田县任职数年,一直是兢兢业业,爱民如子,体察民情,整个莆田县犹如芝麻一样,节节高,这是大家有目共睹,依学生来看,大人升迁十拿九稳,当前主紧迫的任务,就是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知县止不住的频频点头,脸上笑容更盛,这话实在是太对,稳定压倒一切。若是在关键时期出了茬子,升官——那岂不是变成黄粱一梦?
紧接着,他又把目光从一个个官吏脸上掠过,笑着道:“不知诸位大人有何见教?”
众人有口无心,说的都是一大堆看似华丽却毫无实际操作可能性的废话,当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知县大人的一番话只是客套,只是走走过场,并不是想要听取意见,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同时也在暗示着他们,关键时期,都给ben知县老实点,别捣乱......
待到一番废话之后,众人见时机已到,言称酒力不胜,便纷纷告辞。
张焕起身告辞,同样也是身子倾斜,摇摇晃晃,显然是喝了不少酒,和自己的老丈人一同坐上马车,回到住处。
回到郑府,老丈人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忧虑,便在书房里坐上,丫鬟端上两倍热气腾腾的清茶,半响之后才缓过神来。
张焕斜睨了一眼,自然明白他的心事,无非就是升官发财之事,现任的知县赵德顺管辖治理的颇为有力,不敢说大兴,至少也是民生好转,只好懂得上头的意思,给京城来的官员给点车马费,政绩还过的去的话,至少升个级是十拿九稳了。
那么,如果说现任的知县一升,那么知县的位置就空了下来,按照惯例,会在县主薄、县丞、等人挑选一个顶上知县的位置!
奇货可居啊......
难怪酒席上陈主薄双眼放光,一副贪婪的样子。而自己老丈人却是满脸愁容,坐立不安。这也难怪,这一次若是登不上知县的宝座,那就意味着在干三年,也未必能够再有机会问鼎了。
县丞郑德端着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随即又放下,斜眼望着张焕风轻云淡的神色,开口道:“贤侄啊,不知你对这三年政绩考核有何看法?”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时此刻,张焕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了。
张焕皱着眉头,说道:“按照知县大人这三年的治理下的莆田,算的上是上等成绩,再加上他是二甲进士,论政绩还是资历,升官自己是十拿九稳,可关键是若是知县一旦出现空缺,那么这个知县该有谁来顶替?”
张焕这一番话正好说到郑德额心坎上,他心中甚为忧虑的就是这个,论政绩和资历,他自然不缺,关键所缺是人脉关系和银两!
而恰恰这两个先天条件他的对手—陈安之却具备了,这无疑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郑德忽然想起当年从典史提拔为县丞的前吏部郎中张江德,也就是张焕的老子。若是他在,凭借着两人的关系,想必知县这个位置是十拿九稳,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想到动情之处,幽幽一叹:“知县这个位置,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张焕哈哈大笑,不屑的说道:“伯父想必所担忧的是对手县主薄吧?”
郑德点了点头,一阵缄默。
张冷笑一声:“一个儿子给老子带绿帽的陈安之也配做伯父您的对手,您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听到张焕如此狂妄的话语,郑德眉头一皱,想要出言呵斥,却忽然想起张焕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心中不免一动,不悦的说道:“贤侄此言差矣,陈安之所说家门不幸,出了此等伤风败德之事。这些都是事与愿违,不能强加在他身上,论资历论条件,陈安之比我更有机会,更何况,他大舅子可是兴化府的长史,更有话语权!”
“这老家这么就这么不自信,如此颓废?”张焕不免心生疑窦,又仔细的看了看这老家伙的神色,似乎不是作假,显然是对他产生巨大的压力。
若是陈安之当上知县,自己和陈家父子的仇怨难分难解,现在还能过着,若是知县一走,陈安之上位,成了自己老丈人的顶头上司,那么自己可就危险了啊!
到时候,一个堂堂的七品知县,弄死自己一个小小的秀才,那跟捏死一只蚂蚁能难上多少?
这可是关乎自己生死,张焕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推脱!
张焕深深的看了一眼郑德,忽然沉声说道:“只要伯父你有心问鼎知县宝座,小侄定然全力以赴,保证让伯父您如愿以偿!”
“真的?”郑德身子一震,难掩住眼中闪出的光芒,微微颤抖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