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瞪口呆,手足失措。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到位,得罪了这位县衙里的师爷,正惊恐不安。而就在这时,雅间外忽然传来一声恭谨的问候。
“东家。”
正在发怒的张焕神色一动,猛然拍了下案几,大声的喝道:“叫你们东家来,本师爷倒是要问问,本师爷一心为民,你们为何要如此羞辱我!”
雅间的珠帘子一阵晃动,忽然走来了一位身着青衫,头戴方巾,年约四十,身材高大,精神奕奕的中年人,他目光环视四周散落一地的银两,顿时心中有数,笑着道:“不知发生何事了?”
掌柜的和伙计仿若见到救星一样,眼中充满感激,忙上前,纷纷行礼:“东家,您可来了。”
张焕站了起来,双眼从他身上一掠而过,见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暗暗思忖,此人不简单,绝非庸碌之辈,他一下子就确定,此人必然是‘锦绣绸缎庄’的东家,雷万财。
雷万财顿了顿,皱眉想了想,又仔细的打量着张焕,欲言又止。身边的掌柜自然明白,顿时上前,开始介绍起来,指着张焕笑道:“这位是县衙的张师爷。”
说着,又指雷万财,谦卑的说道:“这位是我们锦绣绸缎庄的东家,雷万财,雷乡绅。”
雷万财恍然大悟,略微惭愧的拱手,笑着道:“原来是县衙的师爷,幸会,幸会。”
张焕挤出一丝笑容,可依旧能够见到那铁青的脸色,好像受了天大的侮辱一样。同样拱手:“原来是盛名远播的雷万财,雷乡绅,久仰,久仰。”
两人相互问候之余,雷万财微微皱眉,指着地上散落的银两,转头望着掌柜的,带着一丝怒气,不悦的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上前,在雷万财身边低声道:“小人也不知是什么回事,见到他穿着便装来此,小人以为他是要茶水钱,便给了数十两,却么想到这个张师爷却毫不留情的拍桌瞪眼,愣是说我们侮辱了他。”
雷万财见多识广,可却第一回听说过给他送银两还是侮辱他?不敢说旷古烁今,至少是难得一见的奇葩。他不禁下意识的多瞧张焕几眼,不禁哑然,低声问道:“还有这回事。”
掌柜的点了点头,雷万财不疑有他,便挥了挥手让人退下。笑着对张焕道:“下人招呼不周,还望师爷海涵才是。”
张焕见正主发话,心中早有酝酿已久的腹稿,而雷万财老辣,想要把自己挑起的事端一笔到过,怎么可能呢?张焕却是不领情,冷哼一声:“别的在下可以容忍,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人侮辱我!”
雷万财见张焕竟然如此不识趣,给他台阶下不下,反而蹬鼻子上脸,莫以为自己真的怕了他一个小小的师爷了,见张焕脸色不佳,他同样也是加重语气:“呵呵,师爷误会了,下人不识师爷为人高风亮节,竟然送如此俗物,给师爷您的盛名差点抹黑,在下就代掌柜的致歉了。”
说着微微躬身。
被雷万财一番吹捧,张焕脸色稍好,略微得意的点点头:“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一次就算了,若是下回再敢如此胡来,我定告他一个侮辱之罪!”
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张焕的一句话渐渐缓和下来,雷万财心中冷笑不已,这家伙果然是吃软不吃硬。
雷万财道:“不知师爷驾临在下的锦绣绸缎庄有何贵干?”
张焕肃然道:“为公事而来。”
雷万财道:“师爷请讲。”
张焕语气绵长的说道:“最近我们莆田城里发生了数起火灾,伤亡颇大,形势急转直下,人人自危。知县大人得知后,勃然大怒,呵斥我们这些下人,要我们四处奔走宣传,防范火灾。”说着,张焕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雷乡绅,你也知道,此刻正值深秋,天气干燥,是一年之中最容易发生火灾,一旦火灾烧起来,那就是家破人亡,绝非人力所能扭转的。说句不恭敬的话,我们当下人的就是为了有口饭吃,可知县大人说为了保住他的仕途,硬是要吹毛求疵,不允许有任何的火灾发生,您说,这不是为难我们下人吗?”
雷万财被张焕的一腔肺腑之言微微一动,自己的产业都是绫罗绸缎,是应该更加严密的防范,毕竟防范甚于未然,一旦火势蔓延起来,再加上气候干燥,那损失就无法挽回了。“多谢师爷指点,这倒是提醒了在下。确实是应该多家防范。”
张焕了点头,说道:“可光光防范也不行,谁也不能保证不走水,所以,在下都斗胆向知县大人进言,让他从县衙库存里取出一笔钱,用来购置灭火的器物,谁知,你猜知县大人怎么说?”
雷万财惊讶道:“知县大人怎么说?”
张焕摇摇头,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了:“那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去。”
雷万财心中微微一动,说道:“说的是啊,大家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雷万财感慨道:“师爷为公弃私,如此胸怀,实在是令人佩服,若是师爷您不嫌弃,在下愿出一百两银子赞助师爷,购置灭火器物,以预防火灾发生,如何?”
“一百两。”张焕微微心动,这家伙果然是财大气粗,十分会做人,一开口就是一百两,不等别人开口,便先声夺人,若是稍微有点脸的人都会接受。可惜他遇到张焕,他在黑暗的官场摸爬滚打而来,深谙为官之道,脸要厚,心要黑。即可在床第之间蜜语调情,也可在窑姐面前大讲贞洁和尊严。
张焕竖起一根指头,说道:“一千两。”
“什么?”
“一千两?”
雷万财身子腾一下子的站起来,瞪大着眼珠子,顿时勃然大怒,这小小的师爷竟然敢如此的狮子大开口,一出口就要一千两,他怎么不去抢啊。要知道,一千两至少可以买下五十亩地,难怪这小子说自己的掌柜侮辱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五十两真的是侮辱了他!
太黑了,心实在是太黑了。
雷万财断然道:“不可能!一千两,你怎不去抢啊?”
张焕霍然起身,冷哼一声,冷然道;“本师爷说过,这一千两是用于购置灭火器物,都是为了全城的百姓好,一千两绝对一两都不能少!”
“这是谁的意思?是你的还是知县的意思?”雷万财大怒道。
“谁的话有区别吗?”张焕反问道。
雷万财大怒:“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赵知县凭什么可以巧取豪夺。”
张焕冷笑道:“你也不用去见他,知县大人也不是你相见就能见的。”
“好大的口气啊。”雷万财怒极反笑道:“听你的意思是吃定我了?”
“我知道你靠山是谁。”张焕冷笑一声;“若不是看在你靠山的面子上,一千两就想也不想。”
“既然如此,送客!“雷万财大袖一甩,说完就向雅间外走去。
张焕也不动怒,反而慢慢的坐下,端起已经半凉的茶,喝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本师爷此举也是为了你好,灭火大事,关系到每家家户户。若是雷乡绅一意孤行的话,到时候可别后悔,也别怪本师爷没提醒过你,可要知道,你在莆田县里有三家如此规模的绸缎庄,万一不小心哪一天走水了,那损失可不止是一千两,到时候就会是几千甚至上万两。“张焕再次起身,向雷万财拱了拱手,起身走出。
“哼!”雷万财怒气腾腾,哪里会把张焕的‘忠言逆耳‘放在眼里,想也不想的大声道:“掌柜的,替我送客。”
掌柜的笑眯眯的走向张焕,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焕不温不怒,反而笑了笑,随即拱手道:“雷乡绅,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雷万财冷哼一声。
“哈哈…”张焕哈哈大笑的走出锦绣绸缎庄。
而就在张焕刚出门的那一刻,一个神色充满焦虑的伙计模样打扮的人向风一样的冲进绸缎庄,大声的喊道:“掌柜的,不好了,西店走水了!”
“啊!”
东家和掌柜的伙计们皆然大吃一惊,雷万财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伙计的领口,瞪大着眸子,失声道:“情况如此?”
“火势稳定,相信很快就能扑灭,这一次多亏了县衙里的衙役。否则的话,我们可就损失惨重了啊。”伙计充满感激的说道,言下意,是要送一个匾额给县衙,以表示致谢。
可雷万财头却’嗡‘一声,整个人差点晕了过去,身子摇摇晃晃,幸亏掌柜的眼敏手疾,一把扶住雷万财,急切的问道:“东家,东家,你没事吧?”
“我没事。”雷万财使出浑身的气力,大声的说道:“快把刚才那位师爷请回来,就说万事好商量!”
说着,他一咬牙,又道:“就说,他说提的条件,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