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屠夫”三个字之时,张大户脸一下子便涨的通红。
他当年的确是屠夫出生,可自从这些年发了家之后,便开始装模作样的讲究了起来,最忌讳的便是被别人称为屠夫了。
而且随着他地位变高,也的确没有人敢叫他“张屠夫”了,甚至俩“屠夫”两个字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现下这称呼被梦婷给叫了出来,当真是被气了个半死,连脸上突出的几颗肉瘤都一下子狰狞了起来。
等看到方梦婷敲起了登闻鼓,张大户更是觉得要好气又好笑,指着方梦婷冷笑道:“好你个泼妇,难道不知这县衙便是我王家开的?居然赶去敲登闻鼓,简直是找死。”
话罢,张大户便不再肯多说话,好似再说下去便会贬低自己的身份一般。
华夏之人似乎天生便喜欢看热闹,而且这种喜欢似乎是根植在血脉当中。平日里县衙判案的事情虽不长见,可个上几天总会有那么一次两次的。
但敲登闻鼓的事情可却绝对不平凡,因为这是有特殊意义的。
在普通百姓心中,登闻鼓这东西一直是个摆设,可这沉寂了多年的东西一下子想了起来,想过来看热闹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多了。
可同样这些人也只是单纯的在看热闹,一见到当中有张大户在场,便没有一人刚替朱浩同梦婷两人说上半句话,最多只是切切私语几句。
一些清楚张大户同如今县令关系的人,更已经认定了梦婷夫妻两悲剧的结果。只不过如此一来,同情的气氛已经在众人心底慢慢弥漫。
梦婷此时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从一怒之下敲响了登闻鼓后,她的理智便恢复了许多,此时已经开始盘算起了生路。
按理说,凭着张大户同如今县令的关系,这县衙对他们夫妻而言同龙潭虎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毕竟在这个时代,堂堂县令便是一地的父母官,无论刑、政、法、赋税、用兵等所有方面都是县令一个人一样而决。
而且这永宁县的县令上任多年,早已经是根深蒂固,他想要偏帮张大户,这状子几乎便没有任何可能要赢。
不一时,县衙大门敞开,差役、衙役在当堂两边站好,这就是所谓的排衙,然后随着县令一声高呼“上堂”二字,示意这关于这次案件审理已经要开始了。
梦婷听到了,走到了朱浩身边,握住少年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示意少年待会千万别多说话。
少年看了看满脸都是信心的梦婷,没多少犹豫就点了点头,完全将自己的性命交与对方。多年的相处两人早已经想成了默契同时还有这生死与共的决心。
梦婷见少年应了下来,略微松了口气,当下拉着少年的手,跟着出来带路的衙役并排朝着县衙大堂之中走去,也不去多看另一边多言迈步入大堂,却一脸傲然的张大户。
而那些来围观热闹的老百姓们,则是被拦在了大堂门口,只能够旁观以及听到里面的场景,却不许进去捣乱。
刚一入县衙大堂,并听有人开口道:“带原告上来。”
听到这话,梦婷已然拉着朱浩率先快步走入当堂中间,直接跪下道:“民妇鲤鱼塘村方氏,状告同村张大户殴打我家夫君童生朱浩,伙同衙役欲将其关入大牢。”
梦婷同朱浩的抢先走出,显是将升堂的节奏微微打乱的一下。
特别是张大户,本来他是想站出来但原告的,去状告朱浩偷他家东西的,但少许细节,他也不是那么在意。
堂上县令看到这一幕,却是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同时也不由为梦婷简单的回答叫好。
他升堂之前虽然已经知道了张大户下人口中知道了张大户的计划,可看到张大户要冤枉的人居然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也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以往替张大户做的冤案绝对不是一件两件了,可当众欺负两个小孩子,他还真没怎么干过。
特别是那种方氏的回答,不但调理分明,短短几句便将少年童生的身份说了出来,这意味是有功名的人,即便可以用刑但也不能轻易上,但却对“偷盗”的事情半字不提。
还有下跪的少年朱浩,他还是有几分印象。
少年去岁参加县试便是由他做主考,他当时还点了少年做了案首,并勉励了好几句,之后少年在府试之时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成为了宁远县多年来年纪最小的童生。
只是这恻隐之心虽有,却不会真正影响道他的决断,毕竟偏帮自己人才是做人为官的正理。
于是县令一拍惊堂木,开口道:“大胆民妇,张大户是我典吏,堂堂的朝廷命官。自古名高官有如子告母,要先要重打三十,你可知道?”
梦婷心中凛然,早就知道县令定会偏帮张大户的,可却未料到会如此明显。若真的三十大板下来,便是壮年人也要去上半条命,更不要说似她这般没长大的孩子。
感受着被自己握着的少年的手一下子满是汗水,梦婷却依旧没有丝毫的畏惧,对这个时代律法的熟知,她可自信不必任何人差,岂是随便就能糊弄的住?
当下梦婷直接抬头朝着县令看去,只见其面容果然同张大户有几分肖似,显然别人说两人是同宗之事一点都不假,而且估计比所有人预料的关系还要进上不少。
梦婷直接开口道:“‘民告官、子告父’,大人所言不假。只是我不知道一个典吏区区的下九流官员,能算什么朝廷命官?”
所谓“下九流”便是步入九品的官员,虽然也叫官员,可都是那些没有功名,地方担任了多年小吏升任而来的,的确不是真正的朝廷命官。
见梦婷不但未曾屈服,反是诘问起了县令,整个大堂都不由一静。
张县令平日里没有接着这条借口来欺压人,结果被问之人无不撤诉屈服。毕竟三十大板使命打下来,打死个半个人太正常不过了。
但他往日欺压的都是寻常百姓,不怎么清楚法律,绝不似梦婷这种对律法熟知之人。
梦婷前世生活在人人平等法律信仰至上的时代,穿越之后,更是专门研读过一段时间法律。一时之间,县令竟是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堂外面的老百姓们,却是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他们以前没少见过开堂审案的人,可却没几个刚质问县令的,更别说还把县令给问住了的。这般热闹无比的事情,足以让人们兴奋许久了。
也是这县令不是真正的两榜进士出生,手段粗糙惯了,才会被梦婷给抓住了把柄。
见到自己的话已经稍微起了作用,梦婷心里的底气更加多了几分,便进一步开口道:“我朝太祖在县衙门口设立登闻鼓,便是为了惩治那些贪官污吏,让百姓去勇于状告官员。就算是大宋、大堂之时,也鼓励百姓敢于揭发贪赃枉法的关于。却不知大人那句‘民告官,杖三十’的说法又是从何处而来?难不成不是前朝的律令!”
此言一出,便有如惊天动地一般,整个大堂一片死寂,紧接着便是阵阵叫好之声从外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