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过后,小伍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那里是小伍的栖身地,能够带给他些许温暖的所在,门头上的广告牌经过岁月的风吹雨打,已泛黄破落,从斑驳中依稀可以看见“金色年华”四个大字。
这是一家私人租书屋,专门出租一些小说、漫画、杂志和影碟,小伍的漫画书大概就是从这里借出的。
在我原本的想法里,这些租书屋和街道深处的游戏厅、台球室、录像厅一样,是毒害青少年的社会毒瘤,正是这些场所,让许多好学生好孩子堕落。
或许是因为小伍的缘故,我没有带着反感的第一次踏进了“金色年华”。
“小伍来啦?”吧台上的中年男人和气的向小伍打着招呼。
“王叔,这是我在学校的朋友,他叫钟天浪。”
“你就是小钟啊,我听小伍提过,听说你画画的特好,好好努力当个大画家。”王叔看见我很是热情。
“哪有那么好,其实很一般啦,王叔别笑话我了。”我有些局促,也有些感动,因为小伍真心把我当朋友。
“王叔,大哥不在吗?”小伍扫视了一眼书屋,问道。书屋不大,但挤满了书架,架子里挤满了书,书自然不是世界名著抑或名家散文,而是在高尚者眼里的通俗甚至庸俗的小说。我看到了许多武侠小说,那是我的最爱,这里的藏书显然比我爸爸的小书架要丰富的多。
“你大哥啊,去东街看场子了,听说东街的那家台球室不干了,你大哥想盘下来。”从王叔舒心的语气中可以看出,那位“大哥”应该是个很能干的人。
小伍点点头,道:“哦,知道了,前几天大哥跟我提过。我和小钟在这里等等他吧。”
“好嘞,小钟啊!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书,你和小伍就坐着翻翻这些破书吧。”王叔满脸堆笑的看着我说道。
“谢谢王叔,其实我很喜欢武侠小说的。”
“那就好,小伍带小钟去里边坐着。”
所谓的里边,就是墙角的书架旁。我和小伍坐在矮矮的木头小凳子上,他拿了本漫画,我拿了本古龙的小说,各自随意地翻了起来。
“今天的事,连累你了,对不起。”小伍翻开一页书,淡淡地说道。
“我不觉得是你对不起我,那个耳光又不是你打的。”
“要不是我偷了那个胖子的破表,你也不会被打。”
“你为什么要偷,那块表很值钱吗?”
“不值钱,他会带到学校来到处炫耀?看他那臭屁的恶心模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你偷他表的理由?”
“你忘了吗?我是个坏小子,让坏小子心里不舒服,坏小子就会让他浑身不舒服。”
“对,你是坏小子。不过你这个坏小子可比那些自以为正义的人要善良多了,好歹你救了我,不然我就要被扇第二记耳光了。”
“我要是早点去,你也不会被扇耳光。看见你被围攻,我就跑去垃圾堆了。”
“你不会告诉我,你把那么贵的表扔进垃圾堆了吧?”
“对,我趁你们做准备操的时候溜进教室偷了那块破表,然后越看越气,就随手丢进垃圾堆里了。”
“那的确是块垃圾!”
“谁说不是呢?”
“不过今天有件事还是挺痛快的,你发现没有,你来的时候,李老师的脸都绿的,然后红了一会儿,又紫了一会儿。”
“哪有?我明明看到的是她黑了,然后白了,接着又黑了,马上又白了,就这样黑黑白白的。”
我和小伍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我有些忧虑,毕竟是小伍偷东西了。“小伍,你说李老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小伍一脸无所谓,“两个结果,一个是此事一场误会,不了了之;第二个就是我和她一起站在国旗下向全国人民致歉。你说会是哪个?”
“她要是会做第二个,那她就不会扇我耳光了。”
事后果然如小伍所料,此事不了了之,但我从这场无妄之灾中,深深地感到伤害,对这座城市的恶意,学会了最初的抗争。
我和小伍看了一会儿的书,我听见摩托车停车的声音。小伍拉着我走出去,对我小声道:“是大哥回来了。”
从摩托车上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健壮青年,帅气阳光的脸上,有一双坚毅的眼睛,全身散发着一种特质,可以让别人信赖的特质。
我第一眼看到大哥的感觉,就是非常亲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当时脱口而出就叫了声“大哥。”
大哥叫王伟强,王叔的独生子,其实王叔与小伍的父亲是发小,后来小伍父母车祸去世,王叔和大哥便一直关照他,把他当亲人对待,小伍自然也愿意去他们那儿。
大哥看着我,哈哈一笑,拍着我的肩膀,道:“你叫钟天浪?”
我点了点头,道:“是!”
“你是小伍的兄弟,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钟天浪,天生的浪子,哈哈,还是叫小狼好听,我以后就叫你小狼了。”
“小狼”的称呼,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便深深地刻进心头。那时候,很多人叫我“小狼”,很多人关心“小狼”,“小狼”的周围有一群善良的人,在被叫做“小狼”的日子里,是那么温馨,那么快乐。
那一天,我和大哥、小伍聊了很久,一起大骂李老师,骂这座城市,骂这座城市高高在上的那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