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能复生吗?
阿若茫然地抬起头:“侍卫大哥……”
侍卫大哥听着她的语气不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好的哭什么?”
“啊?我哭了吗?”阿若抹了抹脸颊,是有点湿。
自从爹去世之后,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多想,不要再去想他。可是她真的骗不了自己,她好想爹爹啊。
“容尚书的公子是怎么复活的?”阿若揉了揉眼睛,假装刚才是被风迷了眼睛。
“说起来啊,也是奇怪。容家小公子复活之后简直变了一个人,以前就是个普通的官家子弟,不思进取的纨绔,可他大难一场醒来,诗书礼易样样精通,待人也温和谦逊,模样也越发标致,才十四岁的年纪就被不少闺中少女暗暗惦记,容尚书家的门槛都快被同僚踩破了。”
“从那之后,容家小公子的美名是传遍大雍了。”
侍卫大哥说得头头是道,他本来就来自月城,对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照这个情况看,只要容家小公子不作死,不出几年肯定会位极人臣。容尚书,是月氏王爷的心腹啊。
“也许是死过一次,大彻大悟了吧。”阿若说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话语,也不怪她小小年纪老气横秋,任谁年幼丧父又被生母抛弃,都会比同龄人成熟点。
“嗯,说得也是。”
一大一小,坐着慢慢聊天,没一会儿天光乍亮,满目霞光。
说起来在成为第七郡主后,阿若的生活或多或少有了点变化。其他的还好适应,唯独月染这个新名字让她很无奈。
习惯了师傅和侍卫大哥叫她阿若,冷不丁有人叫她月染,还真是反应不过来。
陛下来的这日,月城下起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雪,她与师傅和侍卫大哥围着火炉烤熏腊肉。
日暮,师傅差遣小阿若去摘菜花回来炒腊肉,小阿若刚摘了半篮子菜,飞雪湿了肩头。
有伞在头顶撑开,上方传来陛下的声音:“你过得怡然自得,挺好。月染,孤还担忧你会郁郁寡欢。”
月染……是谁?
抬头一看,一身普通妇人装扮的陛下,撑着一柄精致的伞,为她遮去白雪。
“……陛下怎么来了?”
“宫人清理旧物发现了一些属于你爹的东西,孤认为,应当交与你,顺便来瞧瞧你。”
风雪满头,于陛下面前不曾见过一丝窘迫与不得体。小阿若既是佩服又是歆羡。
“……陛下有心,多谢陛下。”
陛下随着她一同去见了木匠师傅和侍卫大哥,并未久留。临走前,问小阿若讨了那柄撑来的伞。小阿若欣然应允,整个大雍都是陛下的,锦绣山河百姓生命都是陛下的,何况她爹留下的区区一把伞。
更别说,爹的遗物里,这样的伞还有很多。
侍卫大哥有些反常,吃饭的时候总是盯着她看,害得她一直吃青菜腊肉都不敢夹一块。
吃罢饭,侍卫大哥照例拉她去切磋切磋,消消食。
往常侍卫大哥都是点到为止,很少对她动真格,她现在的水平也用不着他动真格。
今天……小阿若抚着胸口喘气,被颠得胃里翻涌,直冒酸水。
“侍卫大哥……咱且停一停……有话好好说……”小阿若开口求饶,再切磋下去她要没命了。
侍卫大哥沉着一张脸:“你说,你是阿若还是月染?”
“这……”侍卫大哥没过问过她的私事,她叫阿若也好,月染也好,不都是她吗?
不对,他是怎么知道月染的?
“你别扭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
她有点欲哭无泪,要问话就好好问,不必拔剑相向啊。
侍卫大哥冷着一张脸,剑指着地面,大有一副她回答得不满意就要杀了她的架势。
她的为难侍卫大哥看在眼里,换了种方式问她:“你是要做月染还是做阿若?”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她毫不犹豫地说:“阿若。”
侍卫大哥面色缓和了一点:“月染呢?”
“……这个名字是别人塞给我的……”
“好!你记住,你是阿若,不是月染!”侍卫大哥把剑收起来,望着她的眼神非常严肃。
阿若点点头,只差指天发誓:“从前我是爹的小阿若,今后我会是侍卫大哥和师傅的阿若!”
她不懂侍卫大哥为何对月染这个名字反应那么激烈,待好长一段时间后,她才领悟到其中的苦心。
开春后,师傅和侍卫大哥商量着,她年纪也不小了,该去学堂念书了。于是两个大老爷们四处奔波,为她找个好学堂,带她去求学。
但最终,合计来合计去,还是定下了最初看的那一处。离住的地方近。
经过此事,阿若决定以后但凡要挑选个什么,只看眼缘。第一眼顺眼,就行。挑来挑去挑花眼,仍是喜欢最初的那个,省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阿若进学堂的年纪算是不小了,先生怕她跟不上同她一般年纪的少男少女,隔三差五把她留在学堂授课。
先生是好心,阿若正是贪玩的年纪,纵使颇有微词,她也忍下了,安慰自己多学点东西也没什么不好。
每日下课都是天黑,其他的小姑娘小少年成群结伴地回家,唯独她要穿过一片没有灯光的桐树林。第一天走夜路,她跟所有小姑娘一样,害怕得不得了,走过了第一个夜晚,第二个第三个夜晚便没那么难走。
走习惯了,她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走夜路的。有漫天星辰做伴,静谧得都能听到虫鸣的声音。
待到她习惯了走夜路,侍卫大哥和木匠师傅却每晚都守在学堂门口,一左一右伴着她回家。她也会撒娇说走不动,侍卫大哥会背起她,桐树林下的疏影,影出三人成行。
这种和美的状态维持了一年多,学堂里的同窗人人都羡慕她,羡慕她被娇宠着。是啊,她生来就被爹捧在手心疼,现在有侍卫大哥和师傅。
这天她仍旧被先生留堂,一个同窗跑进来跟她说:“如然,你大哥又来接你了……”
如,若也。然,染也。
她头也没抬:“哦。”手没停下笔,先生说写不完不让回家。
又一个同窗走进来:“如然!你大哥来了!”
“嗯,我知道了。”
没多久又跑来一个同窗,喘着气说:“如然如然!你大哥来接你了!”
阿若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侍卫大哥来接她下课又不是一两天,怎么这些同窗弄得大惊小怪似的。
先生踏踏地拖着木屐鞋,踱步来到她身后:“如然呀,你大哥来接你,你早点回家吧。”
“先生您受什么刺激了?”
“……”
“我大哥打你了么?”
“……”
“先生,不说话是表示默认么?”
收拾好笔墨,她跟同窗一起走,走到侍卫大哥面前笑着与他们分别。侍卫大哥习惯背着她回家,她也不晓得害羞,趴在侍卫大哥的背上,笑说着先生被她气得脸发白的事。
侍卫大哥静静听着,不发一言,却是笑着的。
听到她用骄傲的语气说,同窗们都羡慕她被大哥和师傅宠着,侍卫大哥把一双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他们哪里知道,就凭着阿若有着第七郡主的身份,就足以被人千娇万宠。
夜里的路上有月光,在快要到家的拐角遇到个翩翩少年,捏着一把扇骨撑着下巴似乎在苦恼什么。
侍卫大哥是个热心肠,阿若虽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她尊重侍卫大哥,他想去看看怎么回事,那她就没意见。
“这位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吗?”
月光之下,小公子穿着一身蓝,气质本该是温和却徒然生出一丝丝清冷来。他转过头来,月下的面容真是叫人惊艳,一双眉好像是画上去的,璀璨的眼睛里好似有漫天星辰,挺直的鼻子,紧紧抿着的红唇。
长得比姑娘还好看,好看得都不像人世间的人,就像是天上来的仙君。
容洛一眼就看到他背上趴着昏昏欲睡的小姑娘,平日里见多了含羞带怯豪迈奔放的姑娘,那些千金小姐们只要看到他出现,眼睛里都会冒出亮光,好像把他当成一个猎物,他不喜欢那样的眼神。
就连一向自诩清高的南雁县主见了他,也是反常的热情。
他头一次见到,不把他的美貌放在眼里的姑娘。
“不是迷路,是在躲人。”他受够了每天被人围着的生活,他想要自由,想要松口气,所以趁着家丁不注意就跑出来了。
像是为了验证他所言不假,附近的家丁往这边找来:“公子,您在哪儿,别躲了快和我们回去吧,老爷夫人会担心的!”
“公子……”
容洛听着就皱眉头。
侍卫大哥要不是怕笑声惹得阿若不快真的要哈哈两下,她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睡觉,尤其是在想睡的时候被叫醒,她会恨上那个人两个月。
“那不如,你跟我们走吧?”侍卫大哥朝他眨眨眼,十分真诚地说。
容洛勾起笑容,不笑还好,这一笑把侍卫大哥都笑酥了,看来美**人这个词真的没说错。
三人到家的时候,木匠师傅已经点亮了蜡烛,在门口坐着抽起了水烟。
“今儿回来得有点晚啊?”木匠师傅看阿若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问,“睡着了?”
语气刻意地降低了一些,生怕惊醒梦中人。
容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哦,这个小姑娘还挺招人疼的呀。
“她累了。”
木匠师傅嗯了声,站起来走进屋里,招呼容洛坐下,一块吃饭。讲真的,容洛从小到大吃的山珍海味,衣食住行都是专人伺候的,还没吃过这种家常小菜。没吃之前,他是没指望一个老男人做出的饭能好吃到哪里去。
吃了一口……他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好好吃啊,一点都不比酒楼里的大厨差。
“慢点吃,不要急。”木匠师傅无儿无女,更没有孙子逗着玩儿,平日里他就把阿若当成自己的小孙女宠。
容洛一来,这么漂亮的小孩子,木匠看着心里都喜欢。
“唔,好吃……”
木匠师傅和侍卫大哥两人看着他的吃相,相视一笑。
阿若睡醒一觉起来,月已中悬,她摸着空瘪瘪的肚子,好饿哦。要去找吃的,没想到一脚踩空,眼看着要摔个屁股开花,一个人影闪过来把她扶住。
那人身上有着很淡的熏香,她不知道是什么香,但她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侍卫大哥或者是木匠师傅。他们两人身上,没有香味。
“你是谁?”
容洛扶她站稳才松开她,去点亮烛火,转过头来看一眼这个粗心的姑娘。之前她在侍卫大哥的背上,他还没能仔细看她长什么样。
这一看,他总算体会到别人看他时是什么感觉了。
惊艳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情绪了。在微微的烛光下,她刚睡醒双眸含着水光,似装着盈盈秋水。五官精致,像是巧手工匠用了多年时间一点一点刻画出来的玉雕瓷娃娃,美得刚刚好。艳而不俗,美而不妖。
真是好漂亮的女孩子。
“你小心点,好歹也要点了蜡烛再……”话没说完,容洛就先笑了场,让她点了蜡烛再下床?
他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阿若不懂他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笑,反正世上莫名其妙的人那么多,再多他一个也不多。不想理他,她要去找吃的。
“哎,我叫容洛。”容洛自报家门。
阿若回头,面无表情地回应:“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