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月城的第一时间,月染便将慕容卿受伤一事通知了紫姬。不是她闲不住好管姻缘,照顾慕容直到他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光是为他跳崖容洛就不高兴了。再因为照顾慕容花去大部分时间,容洛得气成什么样子。
娓娘有娓娓楼要打点,扶沐又忙着婚嫁,其他人……月染不放心。
说到扶沐婚嫁,月染是挺意外的。
扶沐对慕容的心意,少说也有六七年了,怎么会突然就跟别人谈婚论嫁。
扶沐说:“我想明白了,公子这么优秀的人,我根本没有跟他走下去的能力。就连跟在他身边,都是累赘。与其等他厌烦,不如现在离去,他想起我时还会记得我的好。”
扶沐所说,月染无法反驳。正如扶沐所说,她留在慕容身边,帮不了什么忙。只能照顾饮食起居,而这点,慕容自己也可以。
恐怕,是经历过白城的事,让扶沐死心决定嫁人。看开了便好,月染送了她一些嫁妆,权当心意。
扶沐笑着收下了,既不见高兴,也没表现出不高兴。
心死了,对什么都没兴致。
收到紫姬启程来月城的消息,月染让佩佩收拾收拾,她要跟容洛去游山玩水,听风观雪。
听到月染要收拾包袱跟他去游玩的事,容洛很意外。
凭着她对慕容卿的感情,不该尽心尽力去照顾慕容卿吗?不过……她能照顾他的情绪,他很开心。
他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子呀。不能掌控的感觉,不太好,但情动的滋味,挺美妙。
当他看到白城二字,容洛好笑地看着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月染。
“你所谓的听风观雪,只是个幌子吧。”容洛认栽了,他没有对谁动心过,不晓得该怎么对一个人。
他所能做的,便是陪着她做她想做的。不是有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吗?
“谁说是个幌子?我做事,需要幌子吗?”她根本不会在意谁的眼光,行事上,自然无需什么幌子。
“月城气候温和,说起观雪的好地方,非白城莫属。”月染牵起他的手,好冰啊……把他的手与自己的手相叠,月染无奈地笑着说,“我也想跟你去看看春日桃花夏日睡莲,但这个季节,只有雪可以看。嗯,我不常赏景,你要是喜欢雪就多看两眼。要是不喜欢,请你忍耐忍耐吧。”
“反正来都已经来了……”月染垂下头,有点沮丧。
看来她真的做不来什么有情调的事。
“雪挺好的,我还以为你带我来查案。”容洛对景色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欲望,再好看的风景,那么多年他一个人看得够多了。
只当他是揶揄,月染语气也变得轻快:“查案有白仪,有人乐意做苦力,我只等着坐收其成。再说,查案也不是我的专长。”
“那什么是你的专长?”
月染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你想知道?”
一见她此时的模样,容洛知道她会说,便摇摇头,存心要憋憋她。至于她的反应,容洛也知道她无所谓。
月染不气不恼,不想知道便罢了。
“你的手可真冰……夏季还好,冬天仍旧这么冰。”不断从手上传来寒意,月染不经意地说,“我的手算暖和的,都暖不了你。”
他的手一向如此,他的体温也一向如此。怕冰着她,把手抽开,但抽不出来,被她紧紧握着。
不解地低头看她,只见她笑靥如花:“这样正好,冬天我温暖你,夏天你凉快我。”
细长好看的双眼微微弯起,很满足的样子。
容洛也弯起嘴角笑,这样确实正好,他可以一直握着她的手了。
月城很少下雪,月染记忆中,唯一一次大雪是在她五岁的时候。冻死饿死很多人,谁都没心思欣赏难遇的风景。
对她而言,雪的印象只停留在,白茫茫的一片。
仅此而已,没有更多了。
不过白城就不一样了,一年都一半的时间在下雪,哪怕雪下得再凶,有了准备便不会冻死人饿死人。
起码,月染就没听说,白城因为下雪死了人。
来之前虽然有打探过哪儿的雪景好看,真正到了地方,月染面对皑皑白雪,银装素裹的地方,不知道往哪儿走。
“果然还是应该多带个人来。”月染蹙了蹙眉,考虑不周啊。
“不用,你跟着我走。”
她只是不想,在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多一个人在身边。她的用意,容洛懂的。
“好吧……”眼下除了相信他,也没别的好办法了。
停了好几日的雪,开始扑扑地下,无边无际的天幕明亮得不分昼夜。月染看天色,已经看不出时辰。
“我不知道,你除了会唱歌还会跳舞。”容洛说的是去年端午的事,他看过很多舞,可惜跳舞的人都不是她,所以他不记得。
但她的一舞,每个动作每个表情,他现在想起来都还清晰恍若昨日。
“——小时候好动,爹便教我。”
“我也好动,不如你教教我吧。”
嗯?怎么教?月染清亮的眼眸浮现疑惑。容洛执起她的手,不是真的想让她教他跳舞,只是想找个理由亲近她。
被人这么拉着手,月染是有点不习惯的,但想到是他,以后总要习惯这样的亲密,就没抵触。
“好啊,我教你。”只牵了他一只手,慢慢挪开步子。
一步两步,天地浩大,皓雪落在肩头,也拂不去两人共舞的画面。
好在此处的雪积得结实,踩在上面没什么压力。
其实雪……也没想象中那么好看。跳够了,月染停下来东张西望,企图找到新鲜东西,光看这把天地万物白成一体的雪,有些单调。
雪松针落成六角冰凌,无色的光线折射在雪地上,素白的晶粒宛如深海里沉默的珍珠,磨砺着的同时也被磨砺着。
月染走进,手触到结冰的枝叶,好冰……比容洛的手还冰。
侧头想叫容洛,却叫她发现了一点红。
怀着惊喜的心情她往雪林中走去,想去看看是不是有红梅雪中藏,若是便叫容洛一起来赏。若不是,也不至于叫他白高兴一场。
还真是红梅……
雪地茫茫皓白,株株梅树被下得不停的雪作弄得娑娑响,枝头的红梅在数堆雪里半隐半现,美极了。
被雪裹着的梅花白白的,很像人间四月天里的梨花,但梨花哪儿梅花这般清冷傲骨又带着几分艳色。
“容洛……你来……”回身招手,可哪儿看得见容洛的影子。
奇怪了,刚刚还在这里的,他能走去哪儿。
往回走几步,不留神踩进一个坑里,脚的四周积雪化开一滩水,水漫开处积雪纷纷融汇。
觉得上空有什么东西,挡着她。抬头一看,好大的雪球……不,不是雪球,只是很多很多的雪聚集在一起。
月染提起气,发现她根本施展不开轻功,雪便落在她身上,把她砸倒在地。
第二个第三个雪体接踵而来,快到她措手不及。那一声容洛被掐在喉咙里,迟迟出不来。
直至,她晕过去。
好似,眼前有个白衣影,是他吗?不,应该不是,远处的白衣影很纤细,是个女子吧。好怪异,她不是晕了吗,怎么又能睁开眼睛看到人。
那道影子由远及近,浑身散发着冷意。
“你还好吗?”女子的声音软软的,像个孩童,看着身形也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声音是软得发暖的,伸出搀扶月染的手,却是冷冷的。
月染抬眼看清面前这个,在冰天雪地里还穿得单薄的女子,淡漠地推开她。
“我不是晕了吗,怎么会……”
“你是晕了,我把你弄醒了。”雪衣女子笑起来露出酒窝,很可爱。太久没见到人了,难得见到一个,她要对这人很好。
她笑得人畜无害,月染却保留着警惕。环顾四周,不是她刚才待的地方。刚刚那里有好看的红梅,藏在雪林中。
“你暂时先留在这里吧,我想……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走了。”要是滞留太久,会被发现的。
到这时,月染才把这个身材娇小声音跟幼童一样的女子放在心上,她说的话,也一并放在心上。
“你多大了?”看她的模样,应该只有十三岁的年纪。
“我也不知道我多大,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不过我知道你哦。”雪衣少女笑容很纯美很天真。
“哦?”
雪衣少女绞着衣角,似乎在挣扎要不要说,该不该说。
月染噙着笑,不骄不躁地耐心等着。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你是尊上喜欢的人。虽然都是捕风捉影听得断断续续的……”雪衣少女又是灿烂一笑。
尊上是谁?大雍没这种称呼。
“刚开始传开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奇怪,尊上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少女嘿嘿地笑,面容姣好,笑容美好,“或许,你有着谁也没有的好吧。”
“见到你……虽然你很冷淡,但我还是很高兴。”少女说到这儿,笑容更耀眼。四周都是冰,她的笑容莫名的暖。
月染摸了摸脸颊,她一直都是笑着的,怎么会冷淡。不过,她自己都觉得,她是个薄凉之人。刻薄自己,凉眼待人。
她太小便尝过人生苦痛,对于人情冷暖体会得深刻,也看得淡。对她好之人,她必然会回赠双倍的好。
至于究竟是不是情,得另说。
“你叫什么?”月染问她。
雪衣少女明媚的笑容一瞬间熄落,看得月染这般冷淡之人都觉得感慨。
“我叫雪泠……不好听对不对?”
“好听的,很好听。”
“真的吗?”欢喜雀跃的声音,应得很快。
月染抿起唇边的笑,笑了一会儿,才点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