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这件事,一等就是三年。她又搬回了郡主府,太医每月都上门把脉,三年里,太医都称是个奇迹,她这样的身子骨竟然能拖这么久。
等了他三年,月染做噩梦也做了三年,经常从梦中惊醒,佩佩守夜陪她也不见起色。只有月玄来看她,他才勉强能安心睡一晚。
月玄来一次,都会跟她说,容洛他快回来了,真的快了。
第一年里他说容洛快回来了,月染信。第二年的时候说的时候,月染还是信。到今年第三年,她仍然不改初衷,信了。
“郡主,那一墙的花似乎又要开了。”
她等了三年,种的暮铃花都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他却没回来。暮铃花又要开了,不知他这次是否会回来。
不会的吧——月染抿了抿唇。
停下走笔,心经抄了多少遍都没能静心,倒是一朵花开,还能讨她的欢心。
一路走过,宫女侍卫们见了不少,比起王上的排场相差不多。郡主府如今不再是之前冷冷清清的府邸了,多少人都想与第七郡主结交,每日来往的人不少。人一多,哪里还会冷清。
今日墙头好热闹。
慕容卿撑着头笑,病怏怏的面色毫无回转。
“来我这儿,几时改爬墙了?”月染由佩佩扶着,稍微仰起头。
妖孽的容颜一笑倾城,慕容看起来心情很好,也确实心情好。去年,姬若陛下长逝,他放浪了一阵,一年过去又恢复了以前那个笑得令万物尽失颜色的慕容卿。
“哪儿有走正门幽会的?戏文里都是翻墙会佳人——”正门太显眼,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月王忌惮他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容洛又不在,若他与月染来往太过密切,保不齐月王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
佩佩知他二人有要紧话说,便去支开宫女侍卫。
“我要去找那个人算账,等这一天,等了我许久。”慕容不瞒她,他是姬若陛下的亲儿子,莲华君知道姬若陛下心里始终装着月染爹,见识过宫中尔虞我诈,带着他离宫。
二十多年来,他不仅经受病痛的折磨,雍城那边的人还不停地派人来刺杀他。
只因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我跟你去。”他羽翼已丰,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她。
“你如今的地位今非昔比,她把毕生影卫心血都交给你,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往时有容洛我不是很担心,他现在不在,你消停会儿。”他怎会不知,她早就撑到了极限。
她这延长了三年的生命,慕容卿都要信一信卦文了。
卦文说,她是离卦之人,命中带火。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要陪同你一起去,叫他们都知道,我站在你这边。”月染从不隐瞒,她与慕容卿交好。
“杜尚书贪污受贿已成定局,你要不要挽救一下?”
三年前,慕容卿在白城遭暗算落崖,白仪查出来确实跟那位侯爷有关。
不是本人,而是他的一个管家。
管家是如今大雍新帝插在白城的一个棋子,幸好发现得早,不动声色地将管家的权利挪空。新帝登基不过一年,手头上能用的人有限,此时不算账更待何时?
白仪在查案时发现,杜尚书与之有往来,贪了不少银两。
此次去白城,正是要将新帝的爪牙除尽,让他失去后盾。只要月染说一声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抹掉杜尚书的名字。
“自己种什么因,就得承受什么样的果。我能帮他一次,能帮他一世不成?”帮他入仕,是他确实有真才实学。
她实在没有包庇人贪污的癖好。
慕容卿一笑:“也好,吃过教训,才懂得珍惜。明早,娓娓楼见。”
转身跃下墙头,拂去肩上紫莹莹的花,慕容卿淡下笑容。
她——快不行了。
慕容卿是以第一皇子的身份参加的白王上寿宴,陪同的月染自然是以第七郡主的身份出席。
两人一到即被奉为座上宾,带到规格最高的寝宫休息。没办法,两人的地位太高。
白仪理所当然陪同二人说话。
“你们突然来此,惊着王上了。”白仪笑容浅浅,花映多看了慕容卿和月染两眼。监国不常笑的。
正是因为这两眼,花映看出两人病得不轻。慕容卿还好说,宿疾有所缓和,月染就——
花映想,红颜多薄命吧。
“不突然来,怎么杀个措手不及。”他隐忍十几年,只为今朝。
月染和白仪跟他相识多年,白仪有她的原则,但——她没法不帮他。
“我会安排人暗中相助,毕竟明面上我是监国,不能太张扬。”她可以不顾自己性命,不得不为王上考虑。
月染咳了起来,咳出血来,猩红的血映着她白净如瓷的肌肤,使得脸色苍白,很让人怜爱。
慕容卿心一紧,月染迎上白仪担忧的眼神,对他二人笑道:“不碍事,许是被慕容传染了。你们都晓得,慕容总是咳嗽。”
无关紧要的模样,云淡风轻的模样,是她一直给众人的感觉。她的心太过强大,强到让她无谓生死无视红尘万丈。
“可你要死了。”花映天赋异禀,于毒理上无师自通,后跟了白仪,在太医院习得院正的真传。
她的诊断不会错。
月染闻言很是欣喜,对慕容笑道:“你瞧,你的好徒弟可以出师了。”
“啊?”花映不是很明白。
“我给你的医书,全是慕容给的,他虽未亲自教过你,在情理上他确实可以做你的师傅。”白仪给她解释。
月染怎可能不知她大限之日将近,能轻松对待它,为何要凝重。
“我救不了——”花映在白城被人称为神医,但她对月染的病束手无策,心中很是难过。
“毒是你师傅下的,他也解不了,你无需在意。”纵是在这个时刻,月染仍是温柔。
她并非天生温和之人,看她待晚岚待杜府便知。花映在她眼里是个无害的小姑娘,小姑娘因她沮丧,她该宽慰几句。
“你只能撑一年,是如何撑到现在的?”花映不晓得有什么良方能使她多活两年,若有,或许她能救月染也说不定。
笑容似淡风扫过的睡莲,病色全无,月染目光越过他们,把天幕遥遥望着:“我答应过一个人,要等他回来。”
他一日不回来,她不日不敢去。
油尽灯枯又如何,敌不过她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