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离开了么?”张小奇微微叹了口气。
张小奇却不感到悲伤,反而感觉心底有块石头落了地,心情舒畅的不得了。有时候我们心底明知某些人已走,某些景已逝,可还总会忍不住想去瞅一瞅,去瞄一瞄。其实我们在乎的并不一定是哪个人,哪处风景,而是惦念着哪个人,哪份风景的这份心情。
张小奇了却了自己这份急切的心情,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开朗得似乎可以容纳下墙角那桌上的大烧鸡。
旁边的阿呆心情很不好,他一脸苦瓜的看着脸笑成朵灿烂菊花的掌柜,他的面前搁着份账单,额,这貌似有点长。
阿呆心底狠狠骂了句娘,这帮人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胡吃海喝,短短几日,居然上了百两!
城里最好的教书先生,要请他,一年的供奉也才五两五钱银子;小农之家一年辛勤劳作下来,所攒积蓄不过二两。
民生疾苦,他们也下得了这个口啊。
阿呆不住的叹气说道,一边从兜里掏银票。可是票子在他的手里拽的太紧,舍不得放手,显得有些变形。掌柜极为同情的看了阿呆一样,一边想努力把阿呆的手掰开。无奈这倔书童还有几分力气,掌柜无奈之下,瞥了伙计一眼,让伙计来帮自己的忙。
张小奇恼火的看了阿呆一眼,“瞧你那小气劲儿,花了百把两银子就心痛成那样了。平日花销都抠的不行。这些都是日后学院的师兄前辈,是你公子以后的人脉资源,以后去了京城,少不得有大手大脚的时候,你不是要心痛死。”
阿呆痛苦的看了张小奇一眼,“那是,公子你负责花,我负责管,总有一天我得唉声叹气死。”
张小奇拍了拍阿呆的肩膀,示意他眼界要开阔,心胸要广,百把银子有个啥,以后金山银山都能挣。
阿呆却不理会,白了他一眼,“心胸再宽广又怎样,再爷们的胸脯前也挂不起二两肉。”
张小奇吃惊的望着阿呆,被这句牛哄哄的话震得半响无语。心想世人所言,这天下大半妙语,半数是在银两的困顿之中产生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张小奇大步踏出仙人居,阿呆依依不舍,盯着掌柜手里的银票子一步三回头。
张小奇空空的右手多了块令牌。
令牌是王德仁教授托掌柜交给他的,看起来普普通通,令牌上凿刻的印痕歪歪斜斜,看不出刻的是什么。
张小奇把玩了一下,突然心动的想道,“难不成这是教授觉得我相貌不凡,天生英才,所以私下给了我学院的学生令牌?”
学院的事情,张小奇虽然了解不多,但他却是知晓,凡是学院弟子,都有令牌证明身份。若报考学院通过考试的学生,便会发放令牌。
“那这算是提前录取了?”张小奇惊讶的想道。
随即他笑了笑,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学院考试,录取与否,绝不是一位教授可以私下决定的,更不会有提前录取这种事情发生。
学院考试,考的是读书人七艺,礼,乐,射,御,书,数,修。其中的修便是修行。
学院录取历年以七艺的综合分高低录取,当然若有偏才怪才,再某一艺上有特殊造诣的,可以破格录取。
张小奇自认自己算不上什么偏才怪才,断不至于让这位教授如此惜才。看这令牌随便的用料,放荡不羁的线条,摸起来甚为咯手的边沿,以及背面那似驴非鹅的涂鸦图案,张小奇扼制住自己想一把捏碎令牌的冲动,双手无力的垂下来,并最终无奈的确认了一个事实。
“这他娘的就是给我的谢礼啊!”
想来是教授认为自己占张小奇便宜太多,无以回报,遂自己刻了个牌子安慰张小奇的心。保不准就有人像张小奇最初那样**的想了,乐呵呵的收了。
“起码,刻好点吧。”张小奇叹了口气,他本是个少年,如今却喜欢学老人唉声叹气,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少年也会有烦恼,有了烦恼,才会痛苦,才会成长。
张小奇既然已经想透,自然乐呵不起来。主仆二人,一位怀着对银子溜走的无限悲痛,一位怀着对某位教授谢礼不良做工的强烈不满,悻悻的回了府邸。木兰街把他们的影子拖的很长,光阴照耀下的空气里滚动着无数的尘,慢腾腾的落了下去,显得很安稳。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将圆未圆的明月,是害羞的少女,鼓足勇气出来,偏偏还躲在薄暮里。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兆野城里,仿佛笼起一片轻烟,烟幕下是车水马龙,世态万千。
州牧府邸这几日也很热闹,下人神色匆匆,各房管事神情紧锁,什么事情都格外小心。上午据说西院新来的小丫鬟碧云偷拿了块厨房的桂花糕,若是平时,也只是落个“不懂规矩,没大没小”的训斥,结果今天被管事的吴妈妈知道,就要打她个半死,吓得小丫鬟差点换了失心疯,稍有人在她面前大声说话就躲。
如此紧张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府邸真正的主人,营州牧张翦过两日就要回来了。
张翦治家一切讲规矩,在牧府做事,一切都得周到到位,半点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会被仗责;不过张翦做事赏罚分明,只要你有才干,都可以提拔你,不像其他门第之家,只能一辈子做个小厮,出不了头。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一直忠心耿耿在府邸做事的缘由。
不过热闹是他们的,张小奇有自己的悲痛,看着满桌的佳肴,他和阿呆对视一眼,决定应该化悲痛为食欲。所以今夜二人的胃口特别好,阿呆尤其牙口不错,躺在椅子上连打了三个饱嗝都站不起来。
张小奇躺在椅子上大方的享受着下人给他捶肩捏腿,心里却有些狐疑。
“好像下人对我的态度有了丝转变,变得恭敬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以前虽然这些人也对我毕恭毕敬,不敢造次。不过都知道我出手大方,服侍我的下人赏赐可是最丰厚的,但这种钱财却是不会让人变得恭敬起来。想来是那日打了三哥的事儿传了出去,都知道我又能修炼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坐吃等死的废物,难怪变得这么快,倒是见风使舵的很。”
一回府,张小奇就感觉到整个府里的人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同,变得毕恭毕敬起来。每个人远远的看见自己走过来,就赶紧站立在一旁,恭敬的喊一声“五公子”,等自己离开后,才敢继续前行。
这是牧府里标准的规矩:“仆见主,旁侧恭候。主离,仆方趋之。”
这个规矩就是下人心底的家法,以前的下人虽然也笑呵呵的喊一声五公子,但绝没有这般严格,也不怕张小奇告状,都知道他自身难保,如今却不敢有这种心思,更没有人敢来求讨赏了。
这让阿呆感觉很不错,被人侍候又不用花银子。他捂了捂腰间鼓鼓的荷包,安了心,示意后面的那双胖手揉肩旁再使点劲,最近他练功越发的有长进,皮肉越发紧实,力道小了和挠痒痒一样,反倒不舒服。
又打听了一下,张小奇知道原来当日自己离开后,张南便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很多因阿谀奉承跑去北院的下人纷纷不敢去了。张南的屋子里经常有器物摔碎的声响,脾气也是喜怒无常,常常没有来由就要打人,有一个被打断了腿,吓得赵姨娘赶紧请管家做主,给了笔钱,送到田庄上去了。
对于这些,张小奇没有感到什么意外,他砸了砸嘴:“当日我便说过,这位缺爱的兄长以后很难快乐了。不过我原以为他只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没成想原来他还喜欢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到别人身上,真是不可理喻。”
休息够了,他回到房间,活动了下筋骨,闲来无事,又翻看起龙象伏魔经来。
大厅里阿呆嘴角低着哈喇,居然已经梦入太虚,他的手还紧紧按着腰际,显得很安心。身后的胖仆浑然不觉,还在用力的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