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现在女帝已经死了,她的魂魄早已经离开了,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而男子明知道救不活她,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划开手腕让她喝血,只为了保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历经轮回之苦,盼着她可以早日轮回转世。
莫愁看着男子这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痛得无法呼吸,大颗大颗的眼泪眼睛里滚滚而下,她想伸手阻止他,却发现她的手徒劳地穿过他的身体,光点从她的指缝间溜出去,什么也抓不住。
“哥哥,不要,你不要这样。”她伏在地上,眼神乞求着他,哭得撕心裂肺。鲜血从女帝的唇边一点一点地流下来,染红了金色的凤袍,莫愁拼命地想要抗拒,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以人血为生,男子源源不断的把自己的血输入到了她体内,女帝喝了他的血,脸色逐渐出现红润,男子的脸颊却越来越惨白,似乎只有眉目之间的那一点朱砂,凝聚着全部的生命力。
不到半个时辰,男子已经浑身无力,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他身体缓缓地靠在崖石上,将女帝搂在怀里,一只手不断地挤压着划破地手腕,试图将最后一滴鲜血也喂到她嘴里。
轮回之术又称血脉互溶,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双方血脉相溶,命悬一线。一人若危难,另一人也即刻便能感知。
但这种禁忌之术是有诅咒的,输血一方这么做无论生死都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他将血输给了另一方,他若是死了,将不能投胎转世,要在忘川河里生生世世受尽磨难;若是侥幸活了,也等于给了对方自己余下的一半寿命,从而落下病根,不得久活。
莫愁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男子,他受伤的手腕已经被挤的淤青,似乎一滴血也没有了,整个人已经虚脱,他扳过女帝的头,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她的额头,空洞无神的黑眸中带着深深地遗憾与悲伤,沙哑的呢喃道,“秋儿,我真的很想和你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可是,现实太过残忍,相念不得相见,相爱不得厮守,与你永远在一起的愿望,无法达成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赌上了我们的来世,你安心地去吧,我不会选择轮回的,我会在忘川河里等你的,等到下一个轮回,等到你重新转世之日,我便重入人间寻你。”
“秋儿,其实,我心里也有不堪一击的一面,这辈子我不良于行,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所以我一直逃避,一直辜负你的感情,一直让你伤心的等待我,我是多么自私软弱的人。所以等下辈子,我一定要变得强大,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等着你的出现,然后好好地珍惜你,保护你,为你倾尽一切。”
莫愁心中涌来的害怕与战栗,这感觉强烈得,抵过任何炼狱的痛楚,她面色惨白,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道:“哥哥,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
男子的表情越发忧伤了,低声恳请道:“秋儿,答应我,在另一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活着比任何人都快乐,如果可以,你去浪迹天涯,在每一寸土地上都留在自己的脚印。也许,还能遇见一个对你很好的人,让他陪你一起牵着手,一起看日出日落,让他陪着你,慢慢变老……”
莫愁听着男子低下去的声音,痛到几乎麻木的心又开始充满了恐惧。他眼神中仿佛藏着永世不能相见的孤寂与深情,最后,他干裂的嘴唇轻轻抖动,缓缓的闭上眼眸,一直握着女帝的手,也随之悄然陨落……
那一刻,原本已经死去的女帝眼角竟然流出了几滴清泪,她仿佛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但她依然不过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尸体也可以流泪。也许这世上,最让人肝肠寸断、醉生梦死、魂牵梦萦的东西,就是男女之情。
女帝死了,男子为了她也死了,甚至比她死得惨烈百倍,血泪成殇。可是即便是死黄泉路上也不能做伴,她承载了他这份痴情转世,而他却选择投入忘川河身受煎熬,只为了在下一个轮回再次相遇。
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我猜到了开始,却没有猜到结局。”莫愁喃喃地说,“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结局。”
手中的曼珠沙华渐渐开到酴醾,慢慢凋谢,影像渐渐淡去,最后她手中只剩一团闪烁的金屑不停地向远处飘移。滑过眼前的河水,却依旧是白茫茫的世界,方才看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迷恍惚中,莫愁仿佛看到了一朵白莲花般的身影在向她招手,“我终于等到你了。”白雾中的她,雪肤玉貌,美得像一株风中的百合。
“是你,”莫愁一声惊呼,“你是纳岚女帝?”她的容貌和刚才曼珠沙华中的女帝几乎有九分相似。
女子摇摇头,温柔一笑,“我不是她,真正的她是你。”
莫愁一愣,怪不得刚才第一眼看到女帝时就觉得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现在经她一提醒,莫愁才恍然大悟,女帝的容貌跟自己现在的样子才是真正的一丝不差。
“那你是?”
“我是纳岚幽若。”女子淡淡的说。
“啊,你是皇祖母。”莫愁轻声惊呼。
女子微微一笑。
“皇爷爷呢?”莫愁四周看了一下,不见他的人影,“难道你们在这里也没有团聚吗?”
“他已经轮回转世了。”女子说道,“喝过忘情水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遗忘得干干净净。”
“那你们?”莫愁看着她眼神平静,淡漠,不知该怎么问。
“我们以后便形同陌路,相见不识。”女子淡淡一笑,“那些前尘过往我已经没有记忆了。”
莫愁神色一暗,有些伤感,怎么可能面对得了,他们两人间那么深的牵绊与依恋,对于她而言,怎能当做从来没发生过?记忆没了,存在的却是真正发生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