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青云妖众行军到了天风峡谷前,忽然似有一片乌云飞来卷带煞风凛凛,急闪而至,不等众人回过神便降了下来。
一名高大男子头顶束发嵌宝紫金冠,上插三根玫红羽翎,体挂红云锦袍,身披连环金甲,此刻面色凝沉,正是摩云岭大鹏王。
一名身形消瘦的白衣男子和一绿一紫两名女子也只在须臾间腾形挪步来到其面前,男子盯着他冷峻不语,两名女子目色中尽是疑奇,又过片刻,九个身形不一,服装各异的修士也飞身赶来,齐齐站在三人的身后。
“见过二山主。”
天许久未放晴了,前方不远便是峡谷出口,时有大风阵阵,大鹏王红袍舞动,金甲黯淡,面色一如既往地桀骜,言语里带了不多的几分敬意。
“不必。你本走了,如今却又回来了。”
顾少白声音很冷,因为现在他的心很冷。
它一向很冷,放不下太多人,而今便连仅有的几分暖意也一同消失。
大鹏王为自己起名羽奕,奕这字很好,大而明,华而美,他自以为一世狂骄。
眼前这人跟他的一样狂傲。
然而他势必要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即便背上骂名。
羽奕很久没有敢逍遥翱翔四洲,他本名云程万里,他本可乘风破云,日行万里,纵横逍遥。
在灵山上被漫天佛尊当成灵宠对待,喂食,骑乘,不得化为人形妖身,甚至不能精进修为。
只有羽奕能在东洲大地上最快找到青云妖众的踪迹,木乾莲找到了他,很随意地将那串他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念珠还给他,他当然不信,可受不了那股自己熟悉无比的味道,却没想到自己的修为真的瞬间恢复了大半,狂喜之下他甚至都打算放过自己眼前那个讨厌的和尚,直到木乾莲念了一串咒语让他腹痛难忍的又将那串念珠吐了出来。
然而即使日后不与佛族作对他仍旧能在人间纵横逍遥。
“很蠢。”顾少白嘴角一抹讥笑道。
羽奕冷声道:“我答应木乾莲报上你们的行踪,他们挑选万名出窍期以上修士最快在三日后可以赶来,我自认此举于理有亏,就此别过。”
金光一闪即逝,只留下众人茫然不知所措,如今行踪暴露又该如何是好。
顾少白忽地跳到身旁已然呆滞的绿衣俏人儿前灿然一笑。
东海龙宫。
李小六穿着一身龟甲紧紧跟在元汎身后。
海中时有海族巡逻队出没,元汎一边带着他尽量避开那些巡逻队伍一边低声对他说道:“这次有三个大汉带着数千妖兵前来,听闻是祖龙先圣的血脉传人,没料到各族反映这般大,态度颇为强烈,连王上也压不下,王上亲族里一些人也在其中,小六你见了王上也须念王上苦衷。”
“兄长放心,小六心里晓事。”李小六对老龙王敖广暗里赠宝一事本就心存疑虑,此番前来交涉所虑的只是能否顺利让青梦裳带着他们过海。
原本青梦裳一行人思虑着花果山不可久留,花果山那些古族对他们的态度犹未可知,在岸边以树藤为线系好了竹筏,正准备过海,却突地从海里钻出一支队伍,各个手持铜锤大棒,为首一六尺壮汉,浓眉大眼,金甲在身,颇有气势,仔细看去竟是元汎,见了小六兴奋大喊道:“你这家伙!可让我寻得苦了!”
原来自负屃三人去了东海龙宫提出剿灭东洲妖族一事后东海各大水族竟尽皆响应,如今由东洲至南洲的海域附近恐怕都是各大水族兵众巡逻,只等他们这一行人自投罗网。
元汎听了后火急火燎地跟他叔父请行,只怕李小六在其中。玄龟将军因他父亲亡故对他颇为疼爱,胜过亲子,又知其性子执拗,只是命了族人跟随保护,吩咐他小心行事。
元汎带着些族人急急向花果山赶来,一路上遇到其他水族队伍也只说是巡逻,竟也无甚阻挠,可是花果山大小也有小半个东洲之广,来了花果沿岸几日寻转也不知那阵法出口所在地,又不敢上岸,正是焦苦之际忽然灵光乍现,想起他叔父说起天狐族在花果山古族内善阵者居多,便带着族人在天狐族居所附近的海域巡逻,之前虽得报有人欲借竹筏渡海,初看时却并未见李小六,只在海里暗暗观察,这下见着了连忙欢欢喜喜地带着族人出来相见。
李小六听后尤是感激,张开双手走上前紧抱住元汎的宽腰,心中满是暖意,元汎憨声大笑,颇感满足。
青梦裳、青无涉等人本见了这一队人马忽然蹿出心中大惊,再看之下知是龟族才略微宽心。龟猿二族最善匿气隐踪,如此倒也不足为奇,更兼他等与李小六似是旧识。只是之后又听得那宽壮少年说起如今东海形势才不由得焦虑了起来。
李小六思忖一番,提出要与龙王见上一面,兴许能有转机,元汎见其面露坚毅之色,也不多话就带着他准备潜到龙宫去。
到了龙宫,元汎命人暗里禀了玄龟将军,玄龟将军又与敖广一说,最终把李小六带到后书房中与敖广相见。
敖广微眯着眼,端坐在书案前,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指了下李小六,一副老态龙钟之象,拉长声音道:“你是何人,又因何事来见我?”
李小六心里早是万分焦急,看见龙王这般模样差点急怒攻心,你若是不知我是谁又怎舍得把那定风珠藏在贝壳里,现在还在我丹田里搅合个没完!
怒虽怒,口里却恭声道:“在下花果山神猿族李小六,此番前来乃是因青云妖众渡海一事,此次前来带了一颗真龙灵珠略表敬意。”
说罢便将早已从乾坤袋中取出的龙珠捧上,岂料那老龙看都不看,口里含糊道:
“你——既是花果山的,那,跟那青云妖众又有什么关系?老老实实呆在你花果山能有何事,没啥子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哟——”
说完便抬起手,一道灵风卷起将他捧到房外,房门“嘭”地紧闭。
李小六见这老龙有意推诿,别无他法,心中将他话里意思思量一番,不知这老龙意思是否让他在花果山里早点恢复大圣修为,不愿在摊青云妖族这摊浑水亦是不愿他纠缠在其中,可那老龙又怎知他如今若修炼已是前路漫漫,无奈之下只得暗里将希望寄托在那与他有过一段同行的熬紫菡身上,熬紫菡此前出行盗得众多灵宝,四大将军甘愿为她出行护卫,在龙宫里地位怕是不低,出了房间李小六对元汎再次相求。
“啊……这……这若是龙王我还可求求叔父,可若是深闺女眷……没有二位公主主动相约海族人皆不得见,她们二人如今又在禁足,连后院都出不去。”元汎听后脸苦道,见李小六黯然失色,又咬牙道:“除非……”
如今龙王幼女熬红药归来后尚在学习人语,而那教习人语的先生请的是他爷爷龟老丞相元觉。元汎将李小六所托所请书于纸上,又怕为外人所知故而存于盒中,回到族里怯怯地在房外跪着求自己爷爷将此物在明日教习之时交与熬红药,方说完此语,本以为自己那个性情迂腐古怪的爷爷会对自己怒斥一番,欲再接着解释,怎料元觉已接过此物,面上浮起怪色,回向房里,一边摇头一边时而抽搐地怪笑两声。
次日日中,元觉忽地咳咳两声开始讲起了诗经第一篇《关雎》,中间又是别出心裁地穿插了一段段流传的男女情爱之事,快要及至正午,两位龙女毫无乏意,仍旧兴致勃勃地盯着他,那紫衣龙女早已学习人语完毕,只是这段时间尚在禁足,闲来无事时偶尔会被自己妹妹央着一同陪她。
元觉见已快及至正午,微微尴尬地拒绝了熬红药让他接着讲故事,向房外颤颤悠悠地走去,及至门口袖里却忽地掉出一檀香木盒,待得二女起身欲唤他,追出门口他却已不见踪影。
“哎!妹妹!这上面还有字呢!龟族元汎赠龙族熬二公主……是给你的啊!”熬紫菡瞧完了这题字心里一惊,也不知是气是喜,揶揄道:“我道这老东西怎么今天又是讲诗又是讲故事,原来是给他孙儿说媒用的。”
这檀香木盒本无此题字,元觉拿了此物后一边念叨着非礼勿视一边又怕自个孙儿愚鲁才加了上去。
熬红药听得那字已是俏脸扑红,哪里又经得起自己姐姐的这般揶揄,当下更是红艳欲滴,伸手冷不防地夺了那木盒便欲跑回自己房中。
熬紫菡看见妹妹这般模样,乐不可支,心下作怪,玉臂一舒将她环抱在怀中,两只纤纤素手更往熬红药腰窝里挠去,熬红药娇笑连连,木盒落在地上摔开,二人忍不住去瞧那上面的字,熬红药瞅着忽然一声尖叫道:“哎呀!姐姐!这信可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