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福回来了,家里就多了一个劳力,费了一天的功夫点上苞玉和豆子,张氏就领着他们二人上了坡。
眼下还有三天就到端午了,这边的规矩是要到端午节“看闺女”,成亲的头三年是最重要的,年年都要带着夏凉席和棉布、吃食去“看闺女”,以示娘家人的重视,不能让婆婆家小看了!
秋菊成亲到今年是第五个年头上了,可是张氏还一次也没去过,到这一想起来,心里就十分的愧疚,因此,她拿定了主意,钱少些就钱少些,今年先去认认门,看看秋菊这些年过的咋样,日后再想别的办法吧!
地里的活也没有了,就盼着赶紧下场透透的雨,让地里的种子发出来,后头这苞米和豆子就不怕旱了。
娘三个走在上坡的路上,张氏心里想的是今天再多摘上点杏子,让老刘家给代卖出去,明天收了钱,后天就起程,走上一天的路,也正好能赶上端午送节礼呢!
添福也不管他娘满腹的心事,一路在眉飞色舞的描述他在人家帮工时学到的“本事”!
“娘,那老孙大叔赶车的活可绝了!那两匹马驾的大车,他指哪走哪,一点都不含糊!真的!老孙大叔还让我赶他那小驴车了呢!我驾的可稳当了!真的!老孙大叔还让我替他送了两趟麦子呢!”
添福口中的这老孙大叔,让他回家这几天,天天挂嘴边上。
这人家里开着大车店,也给人做架子车,算是木工活,但他家就只做大车,不带车篷的平板车、独轮车,有钱人家用的带车篷的大车小轿,这老孙大叔都能做。只是庄户里道的,做车的也很少,他就平时家里养了几匹牲口,留下几辆车架,租给临时用的人家,像这农忙时节,他也出来给人驾车即能赚几个工钱,又连带收了租钱。
添福就看上老孙大叔这手艺了,只想磨的张氏松口让他去老孙大叔那学这门手艺。
这学手艺和添寿去做伙计还不同,一般有家传手艺的轻易也不会教外人,学些普通的技艺那也是没有工钱的,东家好些,就管你吃喝,那刻薄些的还得让你自带着粮食,白干着杂活,那手艺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学的会。
添福思量着家里正缺人手呢,他娘指定不同意他去,可又实在眼馋那种坐在车前,驾驭驰骋的感觉,因此这两天捉空就和他娘叨叨这事。
可眼下,张氏明显没有心情去看他这小儿子耍宝,手下眼下不停的找寻那成熟的杏子,心里又反复的算着:村里有人家里自家编的席子往外卖,一领稍好点的席子只要80文左右,差一点的只要30文,咱用不起那三五百文的,但和人说一声挑领编的精细点好看点的还是能够的;那天找出来些早些年织的细棉布,还有压在箱底的一块锻子面的被面,都放上;腌的脯子还不入味,去年余下的还有,先拿上些,路上有那好的点心铺子再买上些精细的糕点,糯米包的大红枣粽子是要有的,五色的棉线也要放上些,还要再放些啥物件呀?
张氏在这头思量着,又想着给秋菊留些私房钱防身,又怕手头的钱不够使,听添福在边上叨叨着,就有些不耐烦:“行了!手底下麻利点,一会早些给你刘叔送去!”
添福看他说这些,他娘一点听进去的意思也没有,他还挣回来钱了呢,就这么甩脸子给他看?心下一酸,赌气坐在了地上。
“起来!你这是干啥?还说不得你了?”张氏没好气的说到。
“反正我就是想去老孙叔家当学徒!你就把我自己个挣的钱给我就行!以后我自己挣钱,自己养活自己!”
本来天就热,张氏又着急上火,心气就有些大,偏这添福这会又来杠上了劲,张氏感觉一阵头晕眼花,二妮看他俩吵开了时就不作声了,这时看得张氏晃,赶紧来扶了她坐下:“添福,你快别说了!咱娘自来就一生气就头晕,你干啥总气她?”
“添福也是你叫得?谁和你咱娘、咱娘?你姓啥!给我滚开!”胡添福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二妮,气腾腾的下山去了。
“这个小畜生……刚好了两天,又作上了……非得气死我呀……”张氏闭上眼,二妮手慌脚乱,也不知该做点啥才能让张氏缓过这口气来。
等张氏缓过劲来,喝了两口水,就和二妮把摘下的杏子抬到独轮车上,往回慢慢走,先推到老刘家,让人大体过了过秤,有六十斤,说好了等明日回来结了钱再给她们送过去,娘俩就回了家。
一进门,张氏先找添福,问得张老太太说添福从和她们出了门就一直没回来,心下又气又急,头又发起了晕,只得躺下休息,刚想打发了二妮出去找找添福呢,就听得门口人喊:“娘,我回来了!”
张氏赶紧坐起来:“是添福回了吗?”
门帘一撩,进来的却是添寿,添寿一眼看见他娘头发凌乱,满脸疲倦地半边身子倚坐在床边,吓了一跳:“娘?娘,你这是咋了?”
张氏一看是添寿,连忙问到:“添寿你咋又回来了?不是前头刚回来没几天么?”
添寿看他娘着急,赶忙解释到:“娘你别急!是我跟舅姥爷去潘家铺子收笔账,舅姥爷说住一晚,让我也回来看看呢!”
听得他这么一说,张氏也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添寿干不下去跑回来了呢,又嘲笑自己草木皆兵。
二妮扶张氏躺好,用温水投了布巾给她擦过了脸,这才把事情前前后后和添寿说了。
添寿听着二妮说完了,就起身要去找添福:“我去找找添福,娘你放心吧!他跑不了多远,从小不就是这么个急性子,你又不是不是知道。”
嘴上这么说着,添寿其实心里也没底。他从小被父亲拘着读书写字,添福却是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的每天和村子里的疯小子们疯跑,他也不知道该上哪去找他呀?
走出了家门,心头一阵烦乱,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铁蛋家里问问呢,就听远远的有人在叫:“添寿哥!添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