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是怎样和友人道别离开,小遥已经不记得了。
现在的她正自个儿默默地走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路上的车辆过往,时不时有探照灯打在她的身上,又飞快地掠了过去。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在街上沉默游荡的女生。
不知不觉,天下雨了。
但小遥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得到,只是依旧默默地沿着人行道走。
此时此刻,在这个沉默不语的女生脑海中,正单曲回放的着先前自己与友人道别前的一幕场景。
(—我倒是想有个妹妹啊。—)
那时候,春华大大方方地坦诚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让爸爸妈妈再努力一下……总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如果我真的有个妹妹的话……—)
覆着乌云的夕阳下,满怀心事的小遥瞪大眼角,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朋友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微笑。
(—“红叶”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也不错耶!红叶……—)
悄然间,那女生的目光垂落了半分。
(—红叶……妹妹……—)
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两个单词,不知是因为光线的调暗还是因为别的理由,春华的微笑看上去似乎变得莫名的落寞,怅然若失。
在无尽的回忆循环中,小遥毫无征兆地停下自己盲目的脚步。
“对不起啊,春华……”想起好友先前的表现,小遥又开始压抑不住哭腔,低声呢喃:“对不起……红叶……都是我不好……”
雨声喧嚣,车辆间过,这一切都恰恰掩盖了这个女生充满愧疚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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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间,一声尖锐的刹车霸道地裁开了密集的雨声。
紧接着,在依稀中,似乎有谁打开了车门,又随手关上。之后,像是压制着四周的雨水声,一阵脚步不紧不慢地自远而来。
走在距离小遥的不远处时,烈就停下自己的脚步——较早前,她那敏锐的直觉令她莫名有点心绪不宁,在先后问过天美和自己名下的几间店铺的情况,同样得到没事的答复过后,她通过真坂木和那一辆神奇的老式计程车找到自己徒弟的踪迹,二话不说就直接过来了。
尽管听到声响,但在雨中呆立的小遥并没有望过去,不过她还是知道来者是谁,所以当那阵脚步声停下之际,她怔怔地说:“是我的错……”
听到这样的呢喃,大致知道对方所指之事的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不是你的错。”
“是我害了他们的……”
“那只是单纯的商业行动出来的结果罢了,怨不得旁人。”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的!”猛地抬起盈满泪水的双眼,小遥激动得打断烈的话,“如果不是我没控制好……如果不是我赢了交易,叔叔他就不会破产……红叶她……春华一直以来最重视的妹妹也不会因此而消失……都是我的错……”
尽管是撑着伞,但还是会有点雨水溅到眼镜镜片上。隔着那副视野有些朦胧的眼镜看着面前那个雨中的身影,恍惚间,烈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以同样的姿态、类似的绝望。
那是她以前的自己。
于是,她走了过去。
“就算是你的错……”烈平淡地往下睥睨跌坐在地上的女生,冷淡地问:“那又怎样?”
“什么?”小遥稍稍抬起眼帘问,眼神空洞无光,看上去无助而茫然。
“就算是你错又怎样?你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身上,消失的东西就能回来?”烈的话音听着似乎被寒气侵染,有种冻人心神的感觉,“在金融街本来就该这样——掠夺和被掠夺,现在你只想着消失的对手很可怜,但换个角度,你又愿意自己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不……”除了这声毫无底气的否定以外,小遥还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那不就是?”那一双棕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颓然坐在雨中的女生——这双眼睛的主人所说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冰冷逼人,现实得冷酷无情,“如果你觉得,这一切发生在你身上,你又愿意?”
“我是不愿意!但我不是你!”在这连番的逼问中,终于,小遥爆发似的大吼,“我没办法在知道对方破产之后的遭遇依然不当回事!我没办法做到像你那样冷酷无情!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的感情是不是已经麻痹得不复存在!”
相对于小遥的激动,烈的反问来得冷淡——她不过是若无其事地问了句:“这不就是你要称我为师傅的理由?”
小遥登时语塞。
“好好想想:你喊我老师,到底是为了什么?”面对小遥的无礼指责,烈说话的话音始终平稳,让人听不出没多少情绪的起伏,“你不就是希望自己能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控制交易结果的程度吗?”
小遥依然没有回答。
“不分场合的温柔,迟早只会令自己万劫不复——如果倒霉的只是自己,那还没什么。”烈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小遥的目光持平,“但问题是,很多时候我们所做的事情,往往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别忘了,我们向那条街交出的抵押是什么,西住遥。”
——是我们各自的[未来]。
听明白最后一句的潜台词,小遥瞠大双眼浑身一颤。
“小遥,这不是冷酷。”重新站直身体的同时,烈的说话少了些许先前所有的冰冷,“或者说,为了冷静地保护我最为珍视的存在,我愿意让自己一直保持这般近乎冷酷的冷静。”
目光顺着对方站起的动作抬起,小遥怔怔地定格于与对方的对视,不知是一时间还处于恍然,还是因为别的心情。
烈并不清楚,她只是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
“我们可以说一时间找不到目标,但是……”尽管是一脸淡然地说着话,但烈的话音中还是透出关心的感觉,“如果你令自己将要下脚的那一步都看不清楚,还说什么坚定地走下去?”
听到对方的问题,小遥懵懵懂懂地望着面前的这人,像是刚刚才见到对方那样。
良久,反应过来的她默默垂下头。
“这说话的口气还真大啊……烈。”
如是一句从那个垂着脑袋的女生口中幽幽传出。
烈勾起一边嘴角轻轻一下哼笑,不予否认。
“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停雨的吗……”已经被雨水淋得透彻的小遥昂起头,朝着依旧晦暗的天空有气无力地哀叫,“怎么反而是越下越大了啦……”
“你以为现在是写小说啊。”同样浑身湿透的烈闻言低头一个扑哧,“不过,我倒是觉得现在这种场景更合适。”
“哈……?”此时雨声有些喧嚣,小遥没听明白对方的话。
“呃嗯……”在暴雨中,烈摘掉那副已经被雨水打湿模糊镜片的眼镜,然后向小遥伸出手,手心向上,五指大张。
“恭喜你从地狱中觉醒?还是应该说……”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来,想了想。之后,像是找到更为合适的说法,她拉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欢迎你终于正式成为那个名为[金融街]的地狱的其中一员?”